久遠的記憶頓時翻涌而來。
少年時和席薄在一起的時光每一分一秒,都有他身上散不去的顏料味。
無疑,席薄是個特別努力的畫家。
而當年我決意放棄,走得干脆,換了手機號碼,關了朋友圈。
什麼都沒留下就直奔汗水揮灑的未來。
充實又忙碌的日子幾乎讓我忘了那段荒唐的往事。
可我從不知道,紀星什麼時候也喜歡上了畫畫,甚至在家里弄了個畫室。
「在想什麼?」
腰間圍上一對精瘦有力的手臂。
我愣愣看著前方的畫了一半人像的畫架:
「這是你畫的?你什麼時候喜歡上畫畫的?」
紀星將頭靠在我頸窩里,氣息呵在我耳畔,癢癢的。
他沉吟道:
「高二吧。那時候我說你要是想要畫像,我給你畫多少都行。」
「你都沒搭理我,就說我和那小子畫得不一樣。」
「你可太沒良心了,親愛的。」
我蹙眉仔細回憶了一下,才反應過來:
「沒有,我當時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啊。」
「可我理解的就是這個意思。」
紀星松開手,往里面走了幾步,扯開一張白布,底下層層疊疊放置的都是人像相框。
每一個,都是我。
拿著獎杯開懷大笑的、迎著陽光閉眼舞蹈的、抱住膝蓋蹲在臺階上難過的。
還有那年我在愛丁堡大雪紛飛的視頻里,看他看得入了神。
越往后,越能看出每一筆線條的顫抖、底色的不均勻。
足以見得,紀星花了相當多的努力,畫了無數張,才有今天畫架上那種神態動人的筆力。
「……不會是因為當年,我介意席薄沒有畫我,你才畫了這麼多吧?」
我有些驚疑。
紀星將白布一扔,扯起唇角好像有些自嘲:
「倒也不全是想安慰你。」
「當年有個傻小子,看見喜歡的人去其他班偷看別的男生畫畫,還以為被她喜歡的條件之一,是要會美術,所以就愣頭青一樣地背地里瞎琢磨。」
「報了班,偷偷學,瞞得特別好。幻想著,哪一天畫得足夠出彩的時候,能讓喜歡的人大吃一驚,感動得不行,然后順利抱得美人歸。」
滿腔的酸澀瞬間傾倒。
我咬著唇往前一步,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。
紀星眼睫下垂,俯身,修長白皙的手指撫摸過一張畫像上我不開心的面容,嗓音低沉道:
「其實我一直很看不上席薄。」
「但后來……」
「后來怎麼?」我握住了他冰涼的手。
男人側眸,反手將我手腕提起,指骨印上了一個溫熱的吻。
「溫上雨,畫畫真的很難。」
天地倒轉間,我被人一把抱起。
臥室盛滿了春潮。
回到國內碰見熟人是意料之中的。
但我沒想到會那麼快,隔天就在婚紗店和宋菀云不期而遇。
她長裙飄揚,挽著身邊陌生的男人,笑意十足。
抬眼看見我和紀星時明顯愣了一下。
我無意與她敘舊,她卻出聲叫住我:
「溫上雨?你回來了。」
「我們,可以聊一下嗎?就我們倆。」
20
宋菀云漂亮得一如往昔,坐在咖啡廳里,都惹得不少側目。
「學姐,你找我是想聊什麼?」
「你還叫我一聲學姐,看來確實是不介懷當年的事了。」
她嘆息一聲:「我沒想到你那時候會走得那麼干脆,學校里沒有任何人知道你離開的時間,更別說聯系方式了。
」
她頓了一下:「紀星肯定知道,但席薄那段時間一直堵著他,想去見你,他也沒松口過。你們感情這麼好,我卻不知道。」
這話聽起來有些責怪。
不過當年確實也是我先對宋菀云撒謊在先。
我想了想,還是道:「隱瞞本是事出有因,但我無意傷害你,抱歉。」
宋菀云有些愣怔,隨即含笑搖了搖頭:「你和紀星還真是不一樣,當初我被嫉妒和羞憤沖昏了頭,也這麼質問過他。」
「他只冷冷告訴我,你們的事情,和外人沒有什麼關系。更別提,他從來沒覺得我和那些如過江之鯽般,追著喜歡他的人有什麼不同。」
「可你知道,這有多傷人嗎?」她垂眸道。
「我從小到大都很驕傲、亮眼,從沒被這樣無視輕蔑過。」
「他讓我這樣狼狽,我就也想讓他知道,被人隨意丟棄到底是什麼滋味。所以那天,我去找了席薄。」
「席薄一直把我當作救命恩人,曾經向我發誓,說無論我有什麼事,他都一定會來幫我。我真的很少借此找他。」
「那天,當著紀星的面從你身邊叫走他,是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」
好似醍醐灌頂。
我瞬間想起那天紀星來安慰我時,臉上的懊惱是那麼明顯。
當時我卻以為他是在后悔自己刺激了席薄跟我表白。
可他大概也沒想到,只要一句話,席薄就會丟下我和別人離開吧。
我點點頭,道:
「事情我知道了。那學姐還有其他的事要說嗎?」
也許是我反應太平靜了。
宋菀云仔細打量了一下我,才搖頭道:
「沒有了。最后我想說的是,對不起。」
「我為當時的惡意向你道歉。
其實哪怕要報復,我也該沖著紀星去。更不要說,喜歡一個不確定其心意的人,本來就該做好承受傷害的準備。」
「自從你像人間蒸發一樣離開國內以后,席薄像瘋了一般逃課去找你,差點被學校延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