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人知道,這本就是我的計劃。
就連這天氣放晴,都是欽天監算好的。
而經過這麼一件事,壓在宋吟安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落下了,他徹底失了民心。
畢竟,能挖百姓的心肝來給自己兒子治病的皇帝,能有什麼民心呢?
可惜,宋吟安覺悟得太晚。
當宋吟安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的時候,我絲毫不驚訝,反而笑著問他,「陛下不是最討厭舞槍弄棒的嗎?怎麼今日那麼好興致。」
16
「賤人!」
宋吟安怒氣沖沖,「鴻熙到底是不是朕的兒子?還是你跟誰生的野種?」
宋家人天生瞳孔顏色偏弱,鴻熙卻隨著年歲漸長,眼睛越發漆黑明亮。
趙祿勸我——
「娘娘,您趁早說了吧。陛下念著這麼多年情分,會留您全尸的。」
我嘆了口氣。
「趙祿,讓你裝背叛本宮,不是讓你真的背叛。」
趙祿這人見錢眼開,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用錢財賞賜吊著他,也能預見這一天。
「朕已然查到,你本命不叫月靈,而叫蕭圓圓。」
「十三年前,先皇曾搶進宮來一個女人,那女人,就是你娘吧。」
「你為母報仇,處心積慮,真是用心狠毒。」
我笑了笑。
忽然問他——
「宋吟安,你難道沒注意到我身上的香味已經不見了嗎?」
我并不是天生身帶異香,而是以折損身體壽命為代價,用了能勾攝男子心智的香丸。
如今,戲到尾聲了,我就不用再演了。
身上也自然沒了香氣。
宋吟安還沒反應過來,一柄飛刀閃著寒芒,將匕首打落。
無數重甲士兵從外面攻來,將宋吟安團團包圍。
負責護衛皇宮安全的殿前司眾人直接倒戈,在十九,也就是現在的殿前司指揮使蕭忌的帶領下將二人雙雙拿下,壓在我身前。
這麼多年,我放棄后位,遮掩鋒芒,就是為了這一天。
「你怎麼會有這麼多軍隊?」
宋吟安被狠狠地壓在地上,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輸的。
「得道者多助,失道者寡助。可惜這個道理,你們父子倆都不懂。」
我俯看著他,如同看向蟲豸。
宋吟安即位之初,還算合格,可后來本性就藏不住了,他和他爹一樣日日縱情酒色,對朝事不聞不問。
百姓在他眼里就是奴隸,大臣也是給他做事的奴才。
可他不知道,這天下不是他一人的天下,而是百姓們的天下。
而我寬以待人,仁德之名傳揚四海,無論政事大小都親力親為,為百姓做主。
所以,無論民眾還是朝中的文臣武將都越來越倒向我這一邊。
「知道我為什麼故意縱容趙祿給你告密嗎?」
我瞥了眼被嚇到失禁的趙祿,對著宋吟安慢慢說道——
「因為,我要讓你同你母后一樣,再瘋一回啊。」
17
皇帝瘋了。
所有人都目睹他舉著劍要殺太子鴻熙,嘴里念念有詞,說要砍下太子的頭顱來煲湯。
再聯想他之前就想挖掉五百小兒的心肝來治病,眾人不寒而栗,在我和皇后的授意下將宋吟安綁起來醫治。
民間盛傳,皇帝嗜吃人肉。
「陛下怕是得了和之前張嬪一樣的瘋病了,治不好了。」太醫們紛紛說道。
于是,在后宮朝堂的心照不宣下。
太子鴻熙即位,我和薛明安被奉為兩宮太后,皇帝宋吟安則當上了太上皇『安心休養』。
薛明安說自己身子弱,要出宮靜修。
我沒有攔她,下令在宮外給她修建了華美宮室,處處用度皆和我相同,不許苛待。
薛家為我那場處心積慮謀劃的宮變,在前朝出了不少力氣,我自然不會虧待了薛家。
我垂簾聽政,成為了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。
參與宮變的所有人,我都給他們加官晉爵,封侯賜地,唯獨蕭忌依舊被我留在身邊,做他的殿前司指揮使。
他毫無怨言,也知道我在想什麼。
「十九。」
我招招手,他便聽話地跪在我身前,一雙眼睛漆黑深邃。
即使我給他賜了名字,但私下里我還是習慣喚他十九。
他是我在揚州做花魁時花了十九枚銅板買下的, 起初渾身是傷毫不起眼, 后來洗干凈了發現他模樣冷俊,還有一身好武藝,我便將他留在了身邊。
鴻熙的生父, 也是他。
18
蕭忌跪在我身邊。
良久。
我問他,「你知道哀家要說什麼嗎?」
他點了點頭。
如今政權穩固, 我已高枕無憂,唯一要做的就是鏟除掉最后的隱患,不留一絲錯漏。
也就是, 去父留子。
沉默過后。
蕭忌在我面前, 給他自己灌了一碗啞藥。
他痛得臉色煞白,寫下一行字:
【十九永遠忠誠于陛下】
我明白他的意思,他用這種方式向我證明自己的忠心。
他會永遠成為我身邊最鋒利的那把刀。
而兵器, 是不會說話的。
我嘆了口氣。
擦掉了他額角的冷汗——
「明日陪我一同去城外看花燈吧。」
我想念外面的燈市了。
歷經滄桑,我才恍惚記起自己還未滿二十五歲。
19
太上皇宋吟安在被迫瘋了幾年之后, 如愿以償地得到了和他父親一樣的死法。
百姓們都在家里慶祝昏君暴斃。
趁著這股子舉國歡騰的勁兒,我徹底將前朝后宮清洗了一遍,改朝換代, 定國號為靖。
我成了幾千年來唯一一個登基稱帝的女皇。
也是幾千年來最得民心的皇帝。
我大辦科舉, 改革政令, 讓寒門之士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, 也讓貧苦之人擁有了自己的田地, 豐衣足食。
老有所養,幼有所依, 女子地位空前高漲。
做到了童謠里唱的『海晏河清, 路不拾遺』。
父母的牌位被我送入太廟, 享萬世香火。
鴻熙被立為皇太子, 他自幼聰穎, 文武雙全,就是隨了他爹不愛說話的性格, 無論何時都沉穩持重。
唯獨在我宣布徹底廢除纏足之后, 他好奇地問我為什麼。
「他們說這是三寸金蓮,阿母您不也是嗎?」
我認真地糾正——
「不。如果可以,我不會讓任何人纏足,包括我自己。」
因為這雙腳, 我走不了多少路就會累。
不能跑跳, 不能騎馬,更不能玩我幼時最愛的蹴鞠。
我對此深惡痛絕。
在女官來稟報說刑部侍郎私下違反禁令,偷偷給女兒纏足的時候,我下令——
「他不是喜歡纏嗎?好, 派幾個嬤嬤去給他也纏上。」
「記得, 明日讓他上朝。」
「給群臣們開開眼,這男人纏起來足后到底能不能搖曳生姿。」
周圍的女官笑成一團, 立刻去辦了。
我抬頭瞥到長身立在一旁的裴忌,竟瞧見他唇角也彎了彎。
真是稀罕事。
我走到他身邊,輕輕掐了一把他的腰。
裴忌眼神可憐巴巴地看我。
「去, 帶你兒子騎馬去。」我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,「別玩太累了,回來, 有你的活兒要做呢。」
他微微頷首。
牽著鴻熙的手,一大一小,走進春光之中。
我則伏案繼續奮筆疾書。
又是勤勉政事不得閑的一天。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