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這才知道，這些年痛苦煎熬的，不僅僅有許曼嬌。

還有肖劍。

這些年，他還一直在贖罪。

他跨越無數個黑暗的日夜，掙扎著向前。

那一句輕飄飄的「跟自己和解」，遠遠沒有表面那般輕松。

我突然能理解許曼嬌了。

高考前突逢變故，前途和人生被打亂，一個人漂泊國外，異地求生存。

肖劍長達十年的「關懷」，陪她走過無數個寒暑。

她或許怨過肖劍，但這份怨恨最終被時光消磨，化為思念。

她以為，肖劍始終愛著她，等著她。

學成歸國，她義無反顧奔赴肖劍而來。

卻驚訝發現，肖劍已經成了我的「囊中之物」。

心中幻想城堡坍塌，如何能不恨……

我想起肖劍說的，等我整頓好心情，一起面對許曼嬌的話。

但我想，我應該先見許曼嬌。

14

許曼嬌答應了跟我見面。

見到我時，她沒了先前的劍拔弩張。

看我的眼神，卻滿是探究與審視。

我安靜地坐在她對面，不開口，任她打量。

「敢一個人來見我，勇氣可嘉，他跟你攤牌了吧？」

她慢條斯理喝了口咖啡。

「攤了，見我完好無損，許嬌嬌，是不是很失望？」

「你的預想是什麼？他雷霆之怒，我婚姻破裂，最好再遭遇車禍，賠你一條腿？」

我手支著下巴，歪頭睨她。

「舒遲，你害我像殘廢一樣在輪椅上坐了一年，難道不應該嘗嘗我所遭受的苦楚嗎？！！」

她將咖啡杯放回桌子上，卻沒有松手。

手背一根根青筋凸起，足以看出她有多麼用力。

我看著她孱弱的身軀，瞬間失語。

「怎麼，心虛了嗎？」

許曼嬌得意笑了。

「不，只是難過，你會這樣想，我承認被傷到了。

」

我誠實地表達這一刻的感受。

「呵，你會被我傷到？我才不信！」

許曼嬌面露不屑。

「你信也不好，不信也罷，我沒有撒謊的必要。」

「許嬌嬌，你能傷我，是因為我把你當朋友，我心疼你的遭遇，難過你出事時沒在你身邊。」

「但我想問一句，這些年你怨天怨地，怨我怨肖劍，可曾怨過自己？」

我正襟危坐，直視許曼嬌。

「我為什麼要怨自己？舒遲，你別忘了，我才是受害者！」

許曼嬌氣得站起身，端起咖啡就要潑我。

被我眼疾手快摁住了。

「乖，美好的下午茶時間，不要給清潔小妹增加工作負擔。」

我溫柔地奪過咖啡杯，不容她置喙。

沒了趁手工具，許曼嬌更生氣了。

「嘖嘖，還和當年一樣木訥無趣，都說吵架有利于夫妻感情升溫，他跟你在一起，怕是吵都吵不起來吧？」

許曼嬌表情疑惑，「我很好奇，你性格這麼悶，他怎麼受得了你的？」

「吵架能讓感情升溫，也能讓感情破裂，能穩固感情的方式有很多，為什麼一定要用吵的方式呢？」

我平靜地注視她，微笑著反問。

「挺會說啊，我記得當年的你，可沒有這麼牙尖嘴利！」

她冷哼一聲，不爽挑眉。

「語文老師說一葉障目，你不了解當年的我，焉知我不是一直牙尖嘴利？」

「政治老師說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，就算我當年木訥無趣，也不至于十年時間原地踏步，許嬌嬌，是你狹隘了。」

我文縐縐，吊起了書袋子。

「怎麼，顯擺語文成績好？不好意思，我喝了太久洋墨水，聽不懂。」

許曼嬌套了掏耳朵，一副混不吝的樣子。

「在你真學霸面前顯擺成績，豈不是自討沒趣，我只是在憶往昔。

」

「許嬌嬌，不要總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，我分得清真心和假意。」

我將一杯珍珠奶茶放到她面前，

「當年你愿意跟我做朋友，不僅僅因為老班交代吧？」

15

「誰說的，我就是不想跟你做朋友！」

許曼嬌面色漲紅，生氣地將奶茶推了回來。

「嘗嘗吧，你出國十年，大抵不知道奶茶在國內有多火。」

我不在意她的惱怒，將奶茶推了回去。

她沒再退回來，也沒打開。

「許嬌嬌，這些年，不止你過得不好，我和肖劍都沒有忘記過去。」

「我無數次想回到將字條給你那天，阻止那時的自己。」

「但前幾天我突然想通了，就算沒有我，依你的性格和脾氣，早晚還是會栽一個大跟頭。」

「別怪我嘴上不饒人，因為小跟頭帶來的教訓太小，你不會上心，也記不住。」

「我承認自己無趣，因為我永遠不會在負氣時做決定，更不會拿身體去懲罰愛我的人。」

「同樣，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，一定都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。」

「我想告訴你，我不是第三者，也不屑做第三者，我沒有插足你和肖劍的感情。」

「我跟他在一起，是你跟他分手幾年后，我們是兩情相悅，雙向奔赴。」

「字條的事，是你騙我在先，我也自責愧疚了多年，如果恨我能讓你心里好受些，你隨意。」

我注視著許曼嬌，語氣真摯而誠懇。

許曼嬌身形一顫，如遭雷擊。

這一次，她沉默了很久。

我沒說話，叫來服務員，點了杯美式。

「你們……還真是無話不談啊，連這都知道了……」

許曼嬌叉開奶茶喝了一口，眼圈漸漸紅了。

「所以，你肯放過自己，放過我和肖劍了嗎？」

我一鼓作氣，趁熱打鐵。

「我……我騙了你，之前那樣對你，你不生氣嗎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