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臣問陛下安,陛下安否」
「陛下今日安否」
「陛下昨日安否」
「陛下前日安否」
……
這幫大臣吃飽了沒事干是吧!
在我寫完第四十九個「安」之后,終于看見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。
【西南匪患未平,恐有火炮,臣請陛下調兵部重器。】
是趙泱寫的折子。
看來西南的禍亂,一時半會是解決不了了。
我把頭埋進奏章中擺爛,卻聽見身后傳來聲響——
「父皇……」
我甫一抬頭,便撞見了四皇子趙鈺那張溫和的臉。
他手中提著一個食盒,沾著滿身的晨露,想來是一大早就去準備了。
「梁嬪,你怎會在此?」
見是我,他只是驚詫了片刻,接著大方地將食盒中的薏仁蓮子羹舀了一碗給了我。
「梁嬪可要試試?我自小體弱,不似其他兄弟可為父皇分憂政務,便也只能煮煮羹湯,只望父皇吃著舒心。」
我趕忙推辭。
四皇子趙鈺,真與旁人所說別無二般,他不管對誰都是這樣一副和善的模樣。這樣的教養,真真是當得起一句「玉在山而草木潤,淵生珠而崖不枯。」
「還是用一碗吧。」
趙鈺竟然親手將玉勺遞到了我的唇邊,柔和地笑著:「梁嬪來同我說說,父皇為何會將奏章交與你呢?」
15
就算我再遲鈍,也應該察覺出了一些異樣。
因為此時此刻,趙鈺一只手捏住我的下顎,另一只手執玉勺,把蓮子羹往我嘴里灌。
我瞧見,他袖口中閃著寒光!
皇帝寢殿中是不可持刃的!
他這是……要謀反!!!
滾燙的蓮子羹順著我的咽喉滑進腹中,片刻后就是鋪天蓋地的乏力。
我昏死了過去。
醒來的時候,大殿空曠,導師和我都已經被五花大綁了。
趙鈺還是那副溫和的笑。
冰涼的刀子貼著導師的喉管。
「父皇,難道,兒臣不是您最寵愛的兒子嗎?」
「父皇,您可是動搖了?否則,您怎會將鐘琳瑯賜婚給趙泱那個賤種呢?權臣嫡女,自應配儲君。」
「父皇啊,兒臣真是……片刻都等不及了呢。」
也就是在那一瞬間,我猛然驚覺。
又不是甜寵小說,哪來的大張旗鼓的偏愛。
皇帝寵愛趙泱,以至于要將龍脈象征「華東」二字冠以他名,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,他是儲君,未來的帝王。
可是,越招搖,他就越危險。
樹大招風,被高高捧起的,根本不是珍寶,而是箭垛。
趙泱,只是皇帝為了保護趙鈺而立的靶子!
這哪里是寵愛?分明就是致命鴆毒!
也難怪趙泱對武功心法如此渴求,他早就明白,自己在皇帝心中只是可有可無的物件,遲早有一日會被狠狠摔下。
眾叛親離,刀劍相向時,他能信賴的,只有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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導師被軟禁了,各種消息紛至沓來。
有人說,趙泱已死,尸首正在抬來京城的路上,原因是流寇作亂。
好一個流寇作亂。
當時正是趙鈺上諫,提議讓趙泱去治理流寇,如今想來,其心昭然若揭。
趙鈺迫不及待頂替了趙泱的太子之位,不多時就迎娶了宰相嫡長女,鐘琳瑯。
婚后夫妻恩愛,舉案齊眉。
好好好,原來這倆人在皇帝原主的撮合下,老早就好上了,一直擱這裝大尾巴狼呢。權臣之女,將來是要做皇后的,自當配真正的儲君。
合著趙泱是你們 play 的一環唄。
后宮也被封鎖了,可我還是想給趙泱哭一哭喪。
他打小就爹不疼娘不愛的,至于趙鈺及其他兄弟,按照皇家這家庭關系,不去鞭尸就不錯了,談何好好辦身后事?
是夜,月明星稀。我在長春宮中點了一盞長明燈,燈前立了一個牌位——【趙泱永垂不朽】。
正當我一邊扯著嗓子哭,一邊燒紙錢時,身后,倏忽有一雙手攀上了我的肩。
「哭什麼?哭喪呢?晦氣死了。」
……
「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唔……」
我大驚失色,卻被捂住了嘴。
是趙泱!
手是熱的!我不放心,猶豫片刻,又舔了舔他的掌心,咸的!!!確實是活人。
趙泱黑著臉,諱莫如深地看了我一眼:「人人皆知,太子趙泱已死,黨羽也被追殺,你又為何要替我哭喪?」
他的臉湊得極近,月色霜白,我甚至能看清他的睫羽。
一顆心,狂跳不止。
我不答,反問他:「如今趙鈺要殺你,你又為何要回宮?」
趙泱笑:「自然是……有軟肋在宮中,回來救一救。你說是吧……阿錦。」
嘶……阿錦。一瞬間,腦子嗡然作響。
這是他頭一回這麼叫我。
一切,都已無需多言。
17
趙泱當時送上來的奏章稱——「西南匪患未平,恐有火炮,臣請陛下調兵部重器。」
事實并非如此,趙泱騙了我。
畢竟……西南并沒有匪,有的,只是趙泱的私兵,否則區區山匪,又怎麼能制造出官兵都攻打不下的火炮呢?自然是因為那些兵器都經趙泱之手改造過。
養寇自重,正是這個道理。
我學材料工程,是從入門到入土;而他,是從入門到實踐。
給趙鈺出這個主意的謀臣,也是趙泱的人。趙鈺以為,只要將趙泱騙出京城,便可神不知鬼不覺一舉殺之。
怎料到,正中趙泱之計。
有了平匪患的由頭,便可順理成章領兵。
趙泱向皇帝求兵部重器不是為了攻匪,而是……逼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