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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漸青:「啊?」
烏吉穆:「別吵,我在思考。」
一旁新上任的史官趕緊提筆記錄。
【明德九年,天子與西域王子結為夫妻,育有一女,名李寒聲,時人多訝然。】
裴今安暴怒,將史官手上的筆掰斷:「來人啊!把這個木頭也拖下去,也發配邊疆!!!」
我連忙關切地走向前去,一把捧起裴今安的臉:「爹,啊不是,父皇!你怎麼了?氣急傷肝啊!」
烏吉穆似乎也接受了這個設定,跟著靠了過去:「夫君,你怎麼了?」
裴今安舊疾未愈,見此情形更是兩眼一黑,暈了過去。
我趁機拱火。
我拉住烏吉穆:「娘,爹身子不好,快帶他回房安寢吧。」
烏吉穆不知怎麼,暈暈乎乎道了句「好。」
半夜,烏吉穆躺在裴今安身邊,越躺越覺得不對勁。
終于,他從錦榻上一個鯉魚打挺起身。
壞了!把自個兒搭進去了!怎麼給人當男媽媽了?!
12
意識到不對勁的烏吉穆將我擄了出來。
他飲了酒,打馬過馳道,直奔京畿。
少年縱馬疾馳,耳垂通紅,好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。
而我已經魂飛魄散了。
「啊啊啊啊啊喝馬不騎酒,騎酒不喝馬……」
「騎馬不規范,親人兩行淚……」
「啊啊啊啊啊 yue——」
馬首上掛著燈籠,火光晃蕩,像是要從琉璃罩子中溢出來似的。
看得我越發暈了。
我:「我(yue)……我暈(yue)……馬……」
「吁——」
烏吉穆終于勒馬。
山野悠曠,滿天的星子都似揉碎了鑲上去似的。
他溫柔地將我抱了下來。
他說:「李寒聲,我心中藏不住事。我欽慕你已久,不止關乎清白,更關乎心。」
他將自己的手貼在胸腔:「當年為質,誤闖凈身房后,你知我窘迫,常將自己的吃食分與我,我一直記著。
」
「后來我回了西域,卻常夜夢,夢中竟都是你,每每這時……心中怦然。」
「不知你可愿……可愿……」
他沒再往下說。
可我都懂。
我不得不承認,他確實有一副絕頂的皮囊。
也不得不承認,這一刻,我憐愛了。
清皎月光下,烏吉穆的眼睛亮晶晶的。
烏吉穆,在西域是葡萄的意思。
他的眼睛確實像葡萄。
烏黑而澄然。
此時此刻,他緩緩屈膝跪下。
「天神在上,我烏吉穆今夜若有半句虛言,不得好死,不入輪回。」
「我以先祖的名義起誓……」
烏吉穆還未說完,身后的草叢里竄出了一個人。
是暴怒的裴今安。
他的身后,是一整個騎兵營。
他把跪在地上的烏吉穆給提溜起來,揪住他的領口,面目猙獰:「無恥烏狗!你把朕怎麼了?!快說啊!!!」
13
原來裴今安醒來后,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烏吉穆房中。
且滿身都是烏吉穆身上才有的西域奇香。
他往后摸了摸。
疼嗎?
好像是有點。
他表面風平浪靜,心中已經夷平了西域十六部。
隨即,一呼百應,親軍隨行!
眾人雄赳赳氣昂昂地一路追蹤,勢必要為天子討回公道。
烏吉穆看著揪住自己領口的裴今安,呆滯片刻。
很快,他用手固定住了對方的頭,搖晃道:「你清醒一點,本王是個男人啊!本王能將你如何?!」
裴今安改掐他的脖子,咬牙切齒:「是男人才要緊啊!烏狗,你是不是貪圖朕的美色?你們西域從來沒有朕如此貌美的男子,可把你惦記壞了吧?」
烏吉穆氣血上涌,上手去摳裴今安的眼珠子:「你們安國沒有大夫了嗎?眼睛不需要可以摳出來!」
我在一旁湊熱鬧:「爹,娘,你們不要打了,不要打了!」
拉扯間,烏吉穆的衣衫「刺啦」一聲裂開了。
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本王的清白!!!」
什麼冥場面。
真的會被你們南通嚇死。
我轉身向崆峒山走去。
崆峒山,啊不是,其實就是京畿的一座野山邊上,我隱約瞧見有個人。
是岳漸青。
他身形瘦削,穿著月白色大氅,寬大衣袖在風中一晃一晃的。
他笑:「我見西域使節將你擄了去,有些放心不下,所以跟來看看。」
心中有什麼東西,正在抽枝瘋長。
天地悠曠。
天上地下,入眼只此一人,
我靜默地跟在他身側,鼻腔中涌入他身上那股清冽好聞的氣息。
月出山間,星光隨行。
正如同我們初見一般。
我仰起頭來,一字一句問他:「岳漸青,你是不是忘了我?」
14
在我還未當上凈身房刀手時,曾是小宮女。
于幽叢僻靜處,我誤聽了亂臣賊子的謀反大計。
我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追殺隨之而來。
真是晦氣。
那麼漏洞百出的計劃,居然還要滅口!
慌不擇路中,我誤闖瓊林宴。
宴中,我沖撞了狀元郎。
為避追殺,我掀開一塊布就躲了進去。
誰料……那是狀元郎的裳底。
一些不該看的東西……映入眼簾。
我身形嬌小,用他的下裳蒙頭,身子則被他的身子和案幾擋住。
活像個鵪鶉。
他看出了有人在追殺我,卻不聲不響。
直到……我趁亂溜走。
這一年的岳漸青,年少中榜,鮮衣怒馬,好不風光。
這樣意氣風發的狀元郎,后來卻未著寸縷站在我面前。
我雙手顫抖,不敢下刀。
他說:「文死諫武死戰,這本就是千萬年來的天理。
」
「岳某死亦不辭,凈身何懼?」
何為文臣?
滿腹經綸是文臣。
手無寸鐵是文臣。
傲骨錚錚是文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