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時,屋內青石板有異動。
烏吉穆頂開一塊石板,灰頭土臉地探出了腦袋,興沖沖地看著我叫嚷:「誒嘿!李寒聲,本王來救你啦,只有本王能給你幸福!!!」
「欸!李寒聲,本王怎麼出不來了!」
還問為什麼……
這二貨鐵定卡住了。
裴今安摁住我的肩胛不讓我去救,沉聲道:「待著別動,朕去敲打敲打他。」
然后……
我聽見了敲頭聲。
狗皇帝你還真是說一不二啊。
好聽嗎?
好聽就是好頭。
待烏吉穆狼狽地爬了出來,他左手勾住裴今安,右手勾住岳漸青。
三人勾肩搭背地出去了。
片刻后,我聽見有小太監扯著嗓子大喊——
「護駕!護駕!!護駕!!!」
08
霪雨霏霏中,三人扭打在了一起。
我看熱鬧不嫌事大。
我站在一側,一邊跺腳一邊道:「住手啊!你們不要打了!不要打了!這樣打是死不了人的!!!」
身側的宮女:「好像是可以打死人的……」
因為岳漸青快被打死了。
哦,差點忘了,他是個文官。
于是我十分好心道:「好了好了,不要再說誰是我相公這樣的話了。你們那麼珍惜我,愛護我,我很感動。以后,就讓我們四個一起過幸福的生活吧!」
電閃雷鳴,轟然作響。
糟糕,睜眼說瞎話被老天奶發現了!
樹梢之上,有一個不知來刺殺誰的刺客被雷劈中。
刺客直挺挺地掉了下來。
小臉黢黑。
臨死之前,他十分有職業操守地拉弓,向三個扭打在一起的男人射了一箭。
羽箭破空!
電石火光之間,箭從三人的肌膚上擦過,「錚」的一聲插在了樹上。
鮮血飛濺,流出的血液很快由紅轉黑。
一時間,裴今安、烏吉穆、岳漸青保持著你揪我衣領,我扯你頭發的姿勢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09
箭頭有毒。
太醫院的老頭們忙了一宿,才勉強吊住了三人一條命。
可是,清除毒性的藥只有一份。
關鍵草藥有所缺失,太醫院巧婦難為無米之炊。
眾人焦灼,面露難色。
我微微一笑,緩緩開口:「不知諸位同仁可知道一句話——直腸給藥,雙倍療效。」
不管多麼冷漠的男人,他的直腸都是溫暖的。
我深以為然。
我讓三人排排站,挨個把他們的屁股擺好。
裴今安早已被氣暈了,岳漸青身子弱也暈了,只有烏吉穆不明所以,甚至期待地對我眨眨眼。
嗯?別看我,我不管肛腸科的。
我戳了戳太醫:「上!」
太醫目光呆滯,仿若癡傻地看我:「啊?」
我:「愣著干嘛?上藥啊!你是太醫還是我是太醫?」
太醫顫顫巍巍地伸出手。
宮女太監們紛紛望天看地,假裝無事發生。
唯有史官長出一口氣,大約明白了這是對自己的挑戰,開始奮筆疾書。
……
半炷香后,裴今安轉醒。他一把捂住腰,咬牙切齒地撕碎了墨痕未干的起居注。
他指著史官,唇齒顫抖:「來個人,把他給朕拖下去,發配邊疆。」
「永不許再出現在朕面前!」
10
太醫院給三人開了些安神的藥,讓三人臥床靜養。
裴今安用藥過猛,直接昏死過去。
烏吉穆倒是想來找我,卻被自家使臣捆在榻上,不得動彈。
我身為岳漸青名義上的妻子,和他回了太傅府。
這是我們闊別八年以來,頭一遭獨處。
我的思緒飄得很遠。
遙想當年,裴今安和烏吉穆在我的快刀面前,都是哭著說不要。
只有岳漸青不同。
他謙卑可親,受刑之前還向我行了個禮,柔聲道:「姑娘受累了。
」
而后……坦然寬衣解帶。
我知道他是冤枉的。
可天下誰人不知道他是冤枉的?
那年,他官任太傅,兼任科舉主考官,卻發生了驚天舞弊案。
前三甲共計三百六十人,有一百七十九人是靠關系的世家子弟。
放榜后,有寒門舉子喊冤,甚至撞死在了景陽鐘前。
裴今安乃篡位登基,根基不穩。
世家大族拿穩了新帝不會徹查,只會賣世家子一個面子。
可岳漸青卻認死理,非要替寒門子弟討個說法。
他越扒越深,將許多陳年累案都翻了出來。
鷙鳥不群兮,于是……
各種莫須有的臟水都往他身上潑。
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。
他便這麼被罷了官,還受了宮刑。
受刑那夜,明月高懸,我與他隔著一把寒刀。
刀刃的一面,是受冤文臣。
另一面,是無可奈何的刀手。
從此,矜貴狀元郎淪為天下笑柄。
烈火烹油,鮮花著錦,都化作過眼云煙。
11
裴今安和烏吉穆找來時,我正在與岳漸青一起侍弄花草。
行跡親密,似有私情。
裴今安冷笑:「你是真的餓了。」
烏吉穆暴怒:「李寒聲,說好的四個人一起生活呢?!你背著我們偷偷幸福?」
隨后,二人苦口婆心規勸我良久,并允諾愿意為我做任何事。
我興奮至極:「當真?」
裴今安:「朕是天子,一言九鼎。」
烏吉穆:「本王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。」
我情真意切地看著他們兩個:「我是孤兒,打小無父無母,我缺爹娘……」
「所以?」
「所以……」
我左手抓住裴今安的手,熱淚盈眶地喊了一句「爹!」;右手抓住烏吉穆,飽含深情地喊了一句「娘!」
隨后我將我們三人的手交疊在一起——「從此,我再也不是沒有爹娘的野孩子了!你們也不是沒有孩子的野爹娘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