株山景區北面的山路,秦樾拉著我往上走。
秋里蕭條,四下無人,路也崎嶇。
我們最后登上半山的一座涼亭。
起風了,秦樾穿著黑色大衣,手搭著欄桿點煙。
連續幾次都沒點著,凌亂的長發下,他眉眼起了幾分不耐。
我上前接過打火機。
他側目看我,挑著眉,站直了身子。
我在他懷里,大衣圍出的擋風圈里,他低頭,我踮腳,用手護著微弱的火苗,點燃了他咬在嘴里的煙。
秦樾有一雙深如幽潭的眼睛,好不容易點燃的煙,他簡單吸了兩口,又忽而掐滅,拉我到他懷里。
「過來暖暖。」
天有些冷,我的僧袍沒有夾棉,應是凍得鼻尖有些紅。
他從背后擁著我,大衣很暖和。
除了有力的心跳聲,還有他身上獨有的好聞氣息,以及很淡的木質清香。
我靜靜地眺望著涼亭外的景色,緩緩開口:「以后別來找我了。」
他把頭埋在我頸間,笑了笑:「為什麼?」
「你都要結婚了,今后各歸各位吧。」
「本來是各歸各位的,你先招的我,忘了?」
「嗯,所以現在也由我結束吧,我們斷了。」
「你說了不算。」
他又是一聲輕笑:「既然是你先招的我,這場游戲我沒玩膩,你就沒資格喊停。」
「你也知道是游戲,玩玩就算了,影響到生活可就不好了,攀上吳家很不容易,萬一失火了,得不償失。」
「在威脅我?」
「算是吧。」
「城門失火殃及池魚,大不了大家一起死,你以為我會怕?」
「秦樾,別幼稚。」
「幼稚?」
他冷笑一聲,頒過我的身子,眼含譏諷:「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,接近我的目的,不就是盼著我救你出火坑嗎?我不是張致遠那個廢物,你知道我有這個本事,所以一開始就是利用,對不對啊?」
「對,你能救我,你愿意嗎?」
「林薇,你 TM 還沒那麼重要,憑什麼就篤定了我對你的心意,我憑什麼為了你去得罪林家,就因為我睡了你?咱們可一開始就說好了,我不會幫你做任何事,也不會給你任何承諾......」
他話太多了,聽得戳心窩子,也煩躁。
我勾著他的脖子,堵上了他的嘴。
風很大,涼亭里我們肆無忌憚地接吻。
他的氣還沒消,惡狠狠地、報復性地咬我。
淡淡的血腥味縈繞,我悶哼一聲,最后聽他惱火道:「我憑什麼又栽你手里。」
自那之后,秦樾沒再找過我。
我在庵里誦經的時候,有次問慧明師太:「為什麼富人多信佛?」
師太道:「佛家講無常,無常是苦,生意場和名利場上兜轉的人,更能感同身受地去理解佛理。」
我又道:「所以眾生未必是真信佛,只是想有個精神上的寄托。」
「也許吧。」
「那麼眾生的困惑,佛都會給出答案嗎?」
「會的,佛會告訴眾生,這個世界與每個生命的真相。」
我禪坐在師太面前,看著她笑:「師父,你不要騙我。」
「阿彌陀佛,貧尼從不騙人。」
「那就好,最后凈音還想問師父,佛不會偏袒任何人,對嗎?」
「對,佛只會寬恕,給予眾生解脫救贖之道。」
「好,師父你記住,將來,我會建一座同道清寺一樣規模的云里庵,送給你和你的佛。」
「阿彌陀佛。」
6
我是出家人。
我不是出家人。
在我被逼著剃度出家的那日,雙手顫抖,無法禮佛。
后來在云里庵,師太一臉祥和,握了握我的手。
她說:「既來之則安之,凈音,你與佛有緣。」
與佛有緣的,未必一定要出家。
佛度眾生,眾生也要爭氣,先行自度。
兩個月后,秦樾來找我的時候,我在齋房泡茶。
前一位禮佛的貴客,剛剛離開。
茶杯里還冒著余溫。
秦樾倚著房門,似笑非笑地看著我。
然后他走過來,告訴我需要提前辦宗教簽證,因為一個月后,他要帶我飛往國外。
秦樾把一切都安排好了。
他說,你爸和林家,以后誰也別想為難你。
他還說,南半球亞熱帶氣候,空氣透明,藍天白云,蒼穹極目,很適合人類居住。
那是他生活了五年的地方,現在他要帶我,奔向屬于我們倆的自由。
秦樾湊向我,四目相對,笑得痞氣:「我這趟回來,本就是被逼著結婚的,結果又碰上了你這個瘋子,那好辦,帶著你一起跑吧。」
我這一生,跑過兩次。
第一次和張致遠,跑到了西寧。
我一直知道,張叔叔之所以那麼快找到了我們,是因為張致遠偷偷地發給了他定位。
當初出家,我想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自己心死了。
而這第二次,也注定不會成功。
一個月的時間,夠了。
秦樾前腳剛走,我給林成打了電話。
算下來,我的一些「荒唐事」,也應該由林芝的嘴張揚出去了。
我不是在跟他談判,我在一本正經地告訴他——
「爸,我要還俗,還要回家。」
可想而知,林成是如何地惱羞成怒。
佛門也關不住的弟子。
沉穩的大老板,掌控一切家族規則,震怒地告訴我,不可能,我林薇,身為他的女兒,沒得選。
將來就算是死,也要死在尼姑庵,以佛教徒的身份。
我笑了,隔著手機問他:「我為什麼一定要出家呢?爸爸,你就那麼怕我的七殺命格?我真的會克死你嗎?」
「爸爸,佛給眾生解脫救贖之道,我心里有鬼,你有沒有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