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我們家境普通,家里弟弟妹妹多,光是供幾個大學生就窮得叮當響。
你三叔和你大姑當年成績也好,但是家里沒錢,初中沒畢業就去打工。
我是老大,得帶著他們出人頭地,沒別的出路。
你媽總因為一些小事跟我吵。
吵得次數多了,連你外公和小舅也鬧出了怨言。
總覺得我們一家山雞飛上枝頭,欺負了你媽。
她要離婚,我同意了。
到了民政局,她又不肯了。
折騰得沒完沒了。
我在外面認識了你陳姨,是對不起你媽,但沒對不起你外公家。
你小舅生意破產,家里出了事,后面都是我幫襯的。
爸爸盡力了。
那個時候你媽受了刺激,又發現了你陳姨和你妹妹的存在,執意要離婚
……
林成說了很多,最后他說:「爸到了這把年紀才參透,人活一世,各有各的因緣,各有各的福報,全憑自己來修,人沒有天生的不幸,一切苦厄都是有緣由的,所以不是自己的東西,不該強求。」
我飛快地轉著手里的佛珠:「阿彌陀佛,施主說得對。」
幾日后,我二叔家的堂妹和大姑小姑家的三個表妹,一行四人來了道清寺燒香。
她們穿素白的裙子和旗袍,長發披肩,化著精致的淡妝,姿態高雅。
哦,還帶了專業的攝影師,夕陽的余暉下,在寺廟黃墻和齋房等地,或拿經書拍照,或焚香品茗。
仙氣飄飄,一派不食人間煙火的佛欲風。
最后她們眉開眼笑地翻看照片,商量著上傳哪幾張到社交賬號。
唯有堂妹林佳話很少,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我于是問道:「佳佳怎麼了?」
堂妹還沒開口,大姑家的表妹率先道:「還能怎麼,失戀了唄。」
「你別胡說。」
「誰胡說了,不就是秦家那個從國外回來的兒子嗎,看上人家了,還去打聽,他那人你配得上?人家回國可是要跟吳玉霏結婚的。」
「我沒看上他。」
「切,看沒看上你自己清楚,傻不傻,吳玉霏不是你同學嗎?她什麼家世,全家從政,大伯還是一把手,秦樾看得上你?」
「你煩不煩,關你什麼事啊?話這麼多!」
……
她們吵吵嚷嚷回去的時候,天色已晚。
我手機上剛好有條未讀信息。
正是秦樾發來的。
待會他要開車過來,讓我出去見他。
男人多麼口是心非,說著對尼姑沒興趣,卻總是幾次三番地來找我。
株山景區的外環路上,我們后來又見了無數次。
同抽一支煙,車內是熟悉的煙草味,以及僧袍上的香火味。
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,熟練地輕笑聲:「不是吃素嗎,也沒見瘦。」
我笑了笑:「你喜歡瘦的?」
「不喜歡,我喜歡你這樣,瘋的。」昏暗的車燈下,他眸光輕佻。
我問他:「你不怕神明嗎?」
秦樾嗤笑:「世上本沒有佛,人心里的鬼多了,才有了神明。」
然后他捏著我的臉,問我心里有沒有鬼。
我誠實地點頭,有,很多。
他于是笑得開懷,俯身在我耳邊道:「姐姐,那就下地獄吧,一起啊。」
那就讓佛看著吧。
他不怕,我也不怕。
下地獄之前的狂歡,應該更徹底一點。
我在僧袍外穿大衣,戴漁夫帽,涂口紅。
秦樾帶我去爬山,去逛夜市,去中心廣場看老太太跳老年舞。
公園里,音樂噴泉涌起,我在中間邊叫邊躲,四下水柱噴灑,濺了一身。
秦樾過來拉我,頭發被打濕,濕漉漉的。
然后我肆意地笑,告訴他我就不怕頭發會濕。
因為我 TM 沒有頭發。
然后他也笑得肆意,撩著眼皮看我:「你 TM 要是有頭發,也不會上趕著找老子。」
「……」
我說錯了,其實秦樾一點沒變。
骨子里還是那麼惡劣、張狂。
他這樣的人,我們本該沒有交集的,可是如今卻一起廝混。
墮落得無比輕松、放縱。
他說我在報復我爸,他不一樣,他在報復我。
我原本不懂什麼意思,直到那天他帶我去高檔餐廳吃牛排。
餐廳有鋼琴,他抬眸示意我上去彈一曲。
我笑著拒絕,他卻執意拉我過去,點名要聽那首藍色多瑙河。
鋼琴臺面,映著一個女人的身影。
穿駝色長款風衣,齊耳的短發。
明眸皓齒,笑起來眉眼風情。
誰又會知道,這是一個戴著假發的出家人。
出家人又一次彈起了鋼琴。
藍色多瑙河的曲調,從指縫流出,一如既往地熟練。
最后彈完,我才意外發現張致遠竟然也在這家餐廳。
他和我妹妹林芝,一起站起來,錯愕地看著我。
然后眾目睽睽之下,秦樾笑得散漫又輕佻,捏過我的下巴跟我接吻。
餐廳里的人在鼓掌,歡呼。
秦樾在我耳邊笑:「當年我就很嫉妒,坐在你身邊的人為什麼不能是我,你看,如今實現了。」
「姐姐你怎麼不笑呢,你那時笑得多開心,我都要陪你下地獄了,你該笑給我看……」
我沒有笑,也沒有去看張致遠和林芝。
我與秦樾四目相對,環上他的腰,主動湊過去吻他。
「秦樾,我愛你。」
……
天氣漸冷了。
云里庵后院齋房,我燒了開水,在泡茶。
算起來,我與秦樾已經兩個月沒見了。
最后一次見面,是我表妹她們來燒香那日。
晚些時候我去見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