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目相對,才認出是秦樾。
已經上大學的秦樾,相比從前,更顯乖張。
黑的短發,濃的劍眉,細長的眼睛凌厲又張揚。
鼻子高挺,唇形纖薄,一張臉俊美得有些不像話。
也桀驁得有些不像話。
他打了耳洞,左耳上的銀圈閃著耀眼的光,穿了件黑色棒球外套。
他在和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吃飯,女孩眉開眼笑地同他說話,他身子微微后仰,胳膊隨意地搭在椅子上,然后昂起頭,朝我投來一個意味不明的目光。
這家伙比從前更招眼,也更痞氣。
我笑著朝他揮了揮手,意為打招呼。
他卻勾了勾唇,眸色極淡地撇過了臉去。
張致遠回頭看了下,問我是誰。
我道:「以前鄰居家的一個弟弟,小時候可乖了,現在越長大越囂張。」
調侃幾句,我們繼續用餐,有說有笑。
中途我起身去衛生間,走了兩步才發現秦樾和那個女孩已經離開了。
待我從衛生間出來,剛一抬頭,卻又看到他正在前面走廊,背靠著墻,低頭點煙。
秦樾脊梁挺拔,側顏俊朗,咬著煙點火,面部輪廓恣意在漫開又消散的煙霧之中。
然后他抬起黑眸看我,眉頭微挑,整個人懶散又戲謔。
「男朋友?」
簡單三個字,從他嘴里說出來,含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,語氣松散。
我回過神來,點頭笑道:「是啊,還以為你回去了呢。」
「這麼久沒見,不打個招呼,姐姐不會覺得我沒禮貌?」
他輕撩眼皮,細長的眸子似笑非笑。
「怎麼會呢,剛才也算打過招呼了。」
我笑了笑,目光環顧了下四周:「你朋友走啦?」
秦樾沒回答,眼眸幽深地看著我,忽而道:「你很開心?」
「哈?」
「你一直在笑,彈鋼琴的時候在笑,吃飯的時候也在笑,現在說話還在笑。」
「……有什麼問題嗎?」
我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:「笑又不犯法,這也礙著你了?」
「對,你笑得我心里不太舒服。」
「……」
秦樾語氣很淡,眼含低諷,勾起的嘴角又痞又壞。
我皺起了眉頭:「神經啊你。」
小時候那麼乖巧的一個孩子,長大后竟然會這副德性。
我不太想理他了,起身想要離開,結果經過他身邊時,突然被他一把拽住。
「你干嗎?放手!」
他個子很高,力氣也大,拉我到他懷里,另一只夾煙的手往后靠了靠。
「沒干嗎,小心點啊你。」
低笑的音色,懶散至極。
我這才發現,剛才站的位置擋了路,身后有位大叔只顧著打電話,險些撞到了我身上。
大叔拿著手機,不好意思地擺手離開。
我也有些不好意思,對秦樾道:「謝謝。」
秦樾輕笑:「這就完了?」
「不然呢?」
「剛才對我那麼兇,合適嗎?」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「都殺人誅心了,對不起有用?」
「……秦樾,你越說越沒影了,至于嗎?」我忍不住又皺眉,聲音含了幾分斥責。
「至于,你 TM 不是很愛笑嗎?怎麼就只能對別人笑,對我就這個態度?」他掀起眼皮,語氣輕佻又散漫。
我愣了下,接著心里升騰起一股怒火:「嘴巴放干凈點,有點素質行嗎?」
「你有素質,繼續裝,要不要給你頒個獎啊,道德楷模。」
4
那天,我和秦樾在餐廳互懟了幾句。
生平第一次知道,原來一個男人也可以這麼毒舌。
他真的是個毫無紳士風度的痞子。
我被氣哭了,最后還是張致遠聞聲而來,把我哄了回去。
徹底交惡是因為后來我才知道,他竟然還跟我們讀同一所大學。
據說這位名聲很響的學弟,有次在外面聚餐,聽人談論起了大三的幾個學姐。
期間有個男生提到了我的名字,說林薇學姐不僅低調,長得還漂亮,身材也好。
結果秦樾點了支煙,不咸不淡地說了句:「胸大無腦。」
這話傳到我耳朵里的時候,是這樣的——
現場有人跟著起哄,笑嘻嘻地問他,胸大又不是缺點,關鍵沒腦子還有救嗎?
他撩著眼皮輕笑:「有,多喝點酸奶補補。」
那一年,我生日,在校門口收到了貨車運送過來的一百箱燕麥酸奶。
寄件人是秦樾。
我真的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一個人。
在我打電話找他算賬的時候,他在手機那頭嗤笑一聲,輕描淡寫道:「路邊有垃圾桶,姐姐不喜歡就扔。」
他太惡劣了。
好在后來沒多久,他出國留學了。
……
時間一晃五年。
這期間我們沒有任何交集。
誰又能想到,五年后他從海外歸來,我成了尼姑。
秦樾相較從前,鋒芒畢露的銳氣斂去不少,襯衫穿得簇新筆挺,眼神波瀾不驚,身上盡是成年人的穩重。
只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,意味不明,仍舊是那麼的……令人討厭。
我們在宴會上沒有說話,但我提前離場之前,有意回頭看他,同樣留下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。
他挑了下眉。
后來我開車離開,沒走多遠,將車子停在了路邊。
車內音響放著網紅戲腔歌曲「難卻」。
唱到「待上濃妝好戲開場,臺上悲歡皆我獨吟唱」時,副駕車門突然被人拉開,長腿一邁,秦樾坐了進來。γʐ
宴會上成熟穩重的秦大少爺,像是覺得車內悶熱,隨意地扯了下襯衫領口,恢復幾分桀驁和輕佻,方才勾起嘴角,笑得吊兒郎當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