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,我灰溜溜地離開。
死在自卑里,死在閑言碎語里。
我猛灌一口酒,長舒一口氣,「這三年,真的很對不起,我欠大家一句道歉。」
酒又喝完了一輪,大家明顯沒有那麼拘謹了,氣氛也不尷尬了。
有個高中認識的性格很好的小姐妹過來挽我:「真好呀,你看重的人還一直陪著你。」
她看了一眼賀葭葭,「文顏,你和葭葭的關系還是這麼好,真讓人羨慕!這次這個歡迎會還是她替你組織的,她給我們發消息說她會承擔所有花費讓我們務必來一趟的時候,我們都以為她在開玩笑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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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呀!」另一個人開口,「葭葭你也太不夠意思了!當年我們中有人聯系你,問你知不知道文顏去了哪里,你說不知道,原來你們一直有聯系呀!」
這句話一出,大家的目光瞬間轉移到賀葭葭身上。
她肉眼可見地慌張起來,連表情都變得不自然。
阿樂多看了她幾眼,又接著和大家聊天。
「文顏,你這些年一直待在瑞士嗎?」有位和我不怎麼熟的姐妹開口。
我記得,她與賀葭葭的關系比與我的關系要好得多。
「是的。」
「不愧是你,文顏。」她笑著說,「果真是家大業大,即使破產了也能待在瑞士,是又去深造了嗎?瑞士可是留學鄙視鏈的頂端,真羨慕你。」
我心中五味雜陳。
羨慕我什麼呢?
羨慕我一夜之間窮困潦倒?
還是羨慕我接連失去父母?
「沒有深造。」我實話實說,「在那邊工作。當時是真的拿不出錢,所以沒有繼續讀碩士。」
曾經讓我避而不談的東西,再次被我提起。
很多事情,大膽承認反倒心里好受很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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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了那人一眼,包廂里彩色的光影打在她臉上,顯得并不怎麼協調。
她永遠都不會知道,她現在是在幫我。
讓我輕易就學會了放下。
「那文顏你現在應該熬出頭了吧?應該沒有之前那麼難了吧?需不需要我們幫你?瑞士這邊物價太高了,討生活不容易。」她繼續說道。
「那好呀,你給我打一個億。」我笑著看著她。
「哈哈哈,文顏你又在開玩笑了!」她立馬把頭低下,喝了一口水。
「瑞士確實物價高,當年我在意大利留學連飯都吃不起了,不知道怎麼腦子犯抽,又去瑞士溜達了一趟。結果,隨便一碗粉花了一千,你們猜我后來是怎麼回去的,我借了一輛自行車騎回去的。」有位哥們開口了,想來應該是在打圓場。
「瑞士打車也死貴,我記得當時攔了一輛,一看賬單想撞死。」
「笑死,你也太夸張了,你家連私人飛機都有了,還會少了你的零花錢花?」
「你猜我家買飛機的錢哪里來的?都是從我嘴里摳出來的,我天天過得扣扣搜搜的。」
「你那哪是沒錢,你那是平時喜歡燒錢, 當年沒少給你那小女友花錢吧?」
「……」
聚會繼續進行,大家開始圍繞留學深造展開話題。
如果是之前的我, 大概會默默地觀察每一個人,試圖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尋找蛛絲馬跡, 猜測他們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談這些讓我難堪。
但是現在, 我只想靜靜地坐在這里聽大家說話——不管他們心里是怎麼想的。
三年,足以改變很多東西。
之前的很多事情, 現在已經不能讓我難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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聚會接近尾聲時,我看了坐在那里一語不發的賀葭葭一眼。
我不會在意她做了什麼。
現在不在意, 以后也不會。
因為她在我的人生里, 早就變得不重要。
散場后, 阿樂在路口等車, 我陪了她一會兒。
「你還好嗎文顏?」她問我。
我沖她笑笑:「放心, 我很好,我早已經走出來了。」
「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,你現在也算是無堅不摧了,真好。」
「我也沒想到, 過了三年了, 大家都還記著我, 我們還能坐在一起說說話。」
她拍拍我的肩膀:「都過去了。」
我們各自沉思了一會兒,她又問我:「你和賀葭葭……是鬧掰了嗎?」
「被你看出來了。」
「我們好幾個人都看出來了,都在小群里說了。」
「你們還有小群呀?」
「對呀……」
阿樂站在那里,我們不經意間對視,彼此尷尬地笑了笑,然后又裝作不經意收回視線。
跨過時間的藩籬,固定的人和事物早已經被留在過去的某個瞬時記憶里。
誰都回不去。
38
送走阿樂,我去隔壁包廂找顧祈安。
牽著他的手, 走在安靜的街道, 我倒沒有太多「終不似,少年游」物是人非的感覺,只是單純感覺,已經過去太久了。
其實走到今天這一步,我已經很滿足了。
最起碼,三年前我離開顧祈安的時候,從來不敢想,我和他以后還能牽著手走在一起。
「文顏,你知不知道, 我有多愛你。」顧祈安突然抱緊我。
「我懂。」我與他對視。
那年, 顧祈安因為心臟問題在醫院里待了很久。
他連做夢都在偷偷幻想,我會去看他。
可是,一朝之際, 他等來的卻是我不要他的結局……
我知道他有多愛,所以更加知道他有多難受。
「顧祈安, 我以后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。」
「那我真的信了,你別騙我。
」
「信吧。」我踮起腳尖揉亂他的頭發,「顧祈安,我愛死你了。
「如果你以后還是會出現幻覺,還是不確定我到底愛不愛你,請務必來問我。
「我會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你——我愛你。」
跨越時間的藩籬, 玫瑰腐爛一地,我們總在顛沛流離。
所幸,終得相遇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