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早上,林馳推我出去曬太陽時,在醫院院里里意外遇見了一個熟人。
當初在廁所替我拍背的那個小孕婦。
幾月過去,她腹部已高高隆起,人也豐腴了些,她老公小心地扶著她向醫院樓里走去,「小心臺階。」
看起來很幸福。
我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她。
剛巧,她回頭看了一眼,視線就聚焦在了我身上。
「是你?」
她竟還記得我。
她拍了拍老公的手,示意他扶著她朝我走來。
「你……」
她看了眼我身上的病號服,又看我身下的輪椅,「你怎麼了?」
我笑笑,「生了點小病。」
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,我將視線移到她肚子上,「快生了吧?」
「是啊。」
她下意識地撫著小腹,「預產期就在下個月。」
「我總覺著,懷的是個女孩。」
提起腹中未出世的孩子,她一臉溫柔,輪廓都柔軟了些,「她可乖了,很少踢我。」
「真好。」
我朝她擺擺手,「你是去產檢的吧?快去吧。」
「我留在這曬曬太陽。」
她點點頭,「那你注意身體啊,希望你早日康復。」
「謝謝。」
她被老公扶著走了,轉身時,我聽見她低聲和自家老公介紹,
「那是我上次在酒吧廁所里遇見的女生,是個又酷又善良的人……」
我愣了會,輕聲笑了。
又酷又善良。
我從沒想過,自己有一天會收到這樣的評價。
今天天氣很好。
溫熱的陽光籠著我和那個小孕婦。
幾米遠的距離,卻割裂開兩個截然相反的世界。
她在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。
而我。
卻是在等待宿命的最終結果。
坐著輪椅,一眼就可以望到生命的盡頭。
33
夏季漸漸結束。
入秋了。
醫院里的樹葉紛紛變黃,落了滿院。
我又瘦了好多。
林馳每次替我換衣服時,都會眼眶一紅,視線甚至不敢在我身上過多停留。
唯一讓我高興些的,就是聽到了傅家破產的消息。
溫禾那天和我說的,都做到了。
她的確是個很好的女孩子。
她也來醫院看過我。
明明和我是情敵關系,這人在病床前坐了會,話沒說兩句,眼睛卻紅了。
她很輕地握住我的手,鼻音有點重。
「會好的。」
她說,「我還記得當初第一眼見你,明知道林馳喜歡你,可我還是忍不住想,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女孩子。」
「一顰一笑都自帶風情,偏偏那雙眼又很干凈。」
她沒有久坐,只是在我手上輕輕拍了下,「有什麼需要和我開口,錢我有的是。」
我笑著看她。
「好。」
溫禾走了。
可沒過多久,林馳下樓替我買飯時,傅湛卻來了。
他喝過酒。
站在門口紅著眼看了我很久,然后極緩慢地走了進來,「窈窈。」
他第一次這樣叫我,「你……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?」
我皺皺眉,「出去。」
他卻恍若未聞,徑直走到了病床邊,蹲下身,目光在我臉上身上一寸寸丈量,眼睛紅得厲害。
好一副深情的模樣。
「你在我身邊時就病了,對嗎?」
「為什麼不告訴我。」
他探手來握我的,「我可以給你治啊。」
「如果你早點告訴我,我也不會……」
「不會把你推給林馳。」
我躲開他的手,去拿床頭柜上的手機,手腕卻還是被他按住。
「周窈。」
這人蹲在床前,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樣,「我娶你吧。」
「娶你媽!那是我們大嫂!」
門口驟然響起怒罵聲,是林馳的幾個小弟帶著水果來看我,幾人跑上前來,其中一人抬腳踹在了傅湛后背。
傅湛本就蹲著,被這麼一踹,直接跪在了我面前。
傅湛早已不是當初的傅家少爺了。
傅家倒臺,反倒欠了上億的債務,傅父一時無法接受,重病入院。
而以傅湛這種只知消遣的草包二代來講,傅家這輩子都別想再翻身。
他來找我做什麼呢?
不過是人從高處跌落,總是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些什麼,用以佐證自己還是擁有著什麼的。
而那自我感動的深情戲碼更是他慣用的把戲。
他不是真的愛溫禾,也沒有真的喜歡上我。
他只是永遠為那些已失去的人著迷罷了。
我靜靜地看著被人按著跪在我面前的傅湛,淡淡開口。
「廢物。」
「傅湛,沒了你那個有錢的爹,你果然是個狗都不如的廢物。」
「你憑什麼和林馳比?」
34
傅湛被林馳的幾個小弟拖出了走廊。
如今的他,沒了傅家的光環,債務壓身,林馳的幾個小弟都能隨意地將他打成狗。
病房里終于安靜下來。
被傅湛這麼一鬧騰,我只覺著乏憊,渾身都提不起勁來。
窗外的天也是陰沉沉的,不見太陽。
我忽然有種預感。
我似乎。
沒辦法再陪林馳久一點了。
好可惜啊。
我這一生和著血咽苦難,只是想要多活的久一點。
卻還是逃不開短命的宿命。
早知道,當初就不去勾搭林馳了,在他的生命里來了又走,那麼短暫地停留,真的很抱歉。
都說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,可我卻愈發的小心眼起來。
我這一生都在做別人的影子。
可生命真到了盡頭,我卻偏偏不愿了。
在那個天色陰沉得好似傍晚的晌午,我攥住林馳手腕。
「她……」
只說了一個字,就沒再問出來。
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問些什麼,她好看嗎?我很像她嗎?她不喜歡你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