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做了一大桌子豐盛的飯菜,取出了去年的桑葚酒,新摘了許多桑葚準備釀酒。
我在馥郁的酒香間等了一整天,沒等到我的夫君,等來了一群壞人和一場大火。
謝之行繞了大半個城買了一包干桂花,買了許多零碎,趕著回家見我,兜兜轉轉,卻只見到了尸骨。
他向來害怕孤獨,可他一個人孤零零地,在死寂的廢墟里枯坐了那麼久。俊秀的面容蒼白失色,搖搖欲墜,隨時都要碎掉的樣子。
我的心忽然揪了一下。
想上前去抱抱他,透明的手卻穿過他的肩頭。
他看不見我,我也碰不到他。
我那揪了一下的心臟,忽然就變得空落落的。
7
第二天,謝之行收斂了尸骨,把我們埋在了院子里的桑葚樹下。
桑葚樹都被燒成了枯枝,烏黑橫斜。
他回到京城時已經恢復成了那個溫潤如玉的郎君,假裝沒有去過那個小山村,假裝認下了自己夫人被流寇追趕到街口的解釋,假裝不知道街頭那個橫死的女子另有其人。
替那個女子下葬,在府里大張旗鼓地辦白事,然后流露出妻子不光彩死去應有的悲傷,冷漠,和嫌惡。
京城外一個小山村被流寇屠村的事極少有人提起,總歸死的不過是一群無關緊要的庶民,只有一個邊緣小官在負責調查,進展極慢。
直到臨安郡主聽聞了此事,義憤填膺,拿起紅纓槍跑去向圣上請纓,說想去為死去的無辜百姓討個公道。
圣上非常驕傲自己的小外甥女如此有正義心,破格允了她的要求,還給她派了好幾個厲害的武官官帶兵隨她一起去。
朝堂官兵滅一個小土匪隊伍本就是簡簡單單的事,況且那群人還專門往郡主紅纓槍底下撞。郡主斬獲了流寇頭領的首級,帶著人馬回京,一路上朝臣百姓們紛紛贊揚。
說臨安郡主就是和那些尋常的閨閣女子不一樣,英姿颯爽,不虧為盛京第一美人。
郡主收獲了美名,還得了一大堆的嘉賞,第一反應是朝文管隊列里的謝之行看去,如愿看到了心上人欣賞和興味的目光,越發得意洋洋。
下了朝,她還特意找到謝之行,「謝郎,我剿滅了流匪,也算變相為你那個夫人報了仇,你不該好好感謝我嗎?」
她讓謝之行請她去酒樓吃飯,謝之行第一次沒有直接忽略她,答應了,郡主欣喜萬分。
兩人就此開始慢慢接觸,謝之行看著她的目光越來越溫柔,有時候還會看著她玩鬧寵溺地笑,提及亡妻時也越發冷漠。
終于,在長公主府的一次宴會上,圣上再次試探地提起指婚時,謝之行頂著兩人的目光,垂頭抿了一口清茶。
鴉羽般的長睫在深眸投下暗影,他擒著一抹淡笑,溫聲答:
「好啊。」
8
郡主終于如愿代替我的位置,嫁給謝之行,成為了謝夫人。
圣上特意賜她郡主府,給謝之行升了官,兩人的婚宴辦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,十里紅妝,盛大無比。
所有人都認為謝之行對郡主寵愛至極。
郡主出嫁當天還在偷偷扎我的小人,我都死那麼久了她還喋喋不休,輕蔑又得意地嘲諷:
「看吧,秦桑,嫉妒了嗎?恨嗎?我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,你擁有的終將都屬于我。
謝郎那樣的高嶺之花,不還是被我摘下來了?」
提起謝之行,她的臉上泛起羞澀的紅,這段時間謝之行深邃溫柔的眼神把她看得暈暈乎乎,自己都意識不到對他越陷越深。
她沾沾自喜地幻想著我嫉妒她的模樣,她看不到我就飄在一旁,憐憫地俯視她。
不怪他們都意識不到謝之行的危險性,這麼多年,他越發像個真正溫文爾雅的如玉公子,對內細致妥帖,對外謙遜有禮。
純良無害的模樣,任誰也想不到他內里是個什麼樣的危險人物。
連我自己都快忘了,年少時初遇到謝之行那會兒,少年提著人的首級晃著玩兒,滿身殷紅的血,眼眸卻像脫離塵世的霜雪,干凈空洞,輕飄飄瞥過來,不帶一絲情緒。
容貌如仙的瘋批,心狠手辣,殘忍嗜血,沒有正常人都有的觀念和感情。
謝之行三歲殺人開膛破肚,四歲養巨蟒吞人,五歲剝人面皮作燈……是個天生的壞種。
我費盡心思才教他學會偽裝,讓他收斂,好不容易他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了,有人卻偏要作死刺激這瘋子。
郡主滿懷期待地出嫁,拜堂,揭蓋頭,喝下了交杯酒。
鬧哄哄的人群散去以后,謝之行立在原地,看著剛喝過加了料的交杯酒的郡主倒下。
他微歪了頭,露出淺淡的笑意。
9
他輕輕抬手,幾個臟臭腥氣的壯漢被扔進房,看到謝之行跟看到閻王一樣,縮在角落戰戰兢兢。
如果郡主還醒著,就能認出來,這是之前那群扮作流寇的死士,被她殺死拿去當功勞的那些。
偷梁換柱的手段,她會用,謝之行更會。
謝之行早在她去「剿匪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