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懂了。
如果真的坐實了我霸凌,顧家會立刻放棄我這個沒什麼感情的養女,跟我徹底割席。
顧父顧母的態度尚且如此,至于顧知越……
他站在不斷抽泣的周詩曼身邊,柔聲安慰著什麼,不時抬起黑漆漆的雙眸,冷淡地掃我一眼。
校長眼看著眾人都到齊了,于是開口問周詩曼:
「周同學,你說說情況吧。」
周詩曼抬起哭紅的雙眼,低聲又把給顧知越說的話重復了一遍。
記者們已經開始義憤填膺。
有人率先道:「我們經過事前的調查,顧時初和周詩曼曾是同一家福利院的朋友,一度姐妹相稱。」
「后來,顧時初被顧氏集團收養,周詩曼的養父母卻只是普通的學校職工。」
「顧時初,難道進入了富人家,就可以霸凌昔日的伙伴、奪走原本屬于對方的機會嗎?」
一片寂靜。
記者們的眼睛都盯著我,攝像機的紅點不停閃爍。
沒人不想挖出猛料。
畢竟這是個非常敏感的社會話題——在社會階層已經逐漸固化的當下,如果富人家的孩子還在不斷地奪走原本屬于貧寒子弟的教育資源,堵住后者向上的通道,那足以激起相當大的民憤。
更別說新聞事件的主人公,是我和周詩曼這樣具有極大戲劇性的對照組。
在落針可聞的辦公室內,我突然撲哧一聲,笑了出來,聲音很突兀。
記者們全都面面相覷。
「這位記者老師,我看書上說,新聞工作者得到的消息,都需要進行交叉驗證與事實核查。」
「怎麼?現在為了急著報一個勁爆新聞,就可以直接跳過工作步驟了?」
一時間,記者的臉變得通紅。
我站起身,冷淡地指了指周詩曼:
「現在信息源就她一個,所有情況都是她的一面之詞。」
我看著哭得臉色蒼白的周詩曼。
我的確曾經把你當姐妹。
可前世你因妒殺我。
今生你靠陷害我來往上爬。
那如果我毀掉了你,也是你自找的。
「既然記者老師現在問我,那我就說說我知道的。」
「周詩曼嫉妒我,她覺得明明大家最開始都是一樣的,她甚至比我更漂亮更聰明,憑什麼現在我過上了比她更好的生活?」
「因妒生恨,所以她才編了這套說辭陷害我。」
此言一出,顧知越直接出言反駁:
「明明……」
他想說的是,明明周詩曼是主動選擇了清貧的周家。
所以,她不可能是嫌貧愛富的人,我這套說辭明明就是顛倒黑白。
但他還沒來得及說完,校長辦公室的門就被猛地打開了。
門外站著一個細瘦的身影,短發,沉默,像株不引人注意的雜草。
我們班的班主任認出了她:「宋曉梨?你來干什麼?」
上一世的這個時候,宋曉梨已經自殺了。
而這一世,她活了下來。
一步步地走進來,宋曉梨站到了我的身邊。
她低聲說:「我來作證。」
08
她進來得太突兀,記者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。
有人問:「同學,你是來為顧時初霸凌周詩曼作證的嗎?」
畢竟看穿著打扮,宋曉梨顯然不是什麼富家子弟,一眼掃過去,她跟周詩曼更像一類人。
宋曉梨看了問話的那人一眼,搖了搖頭。
她說:「我是來為顧時初作證。」
我驚訝地看著宋曉梨。
說真的,為了今天的這場對質,我提前做了很多準備。
但宋曉梨,她并不是我準備好的人證。
畢竟說起來,我倆關系其實不算很親近。
上次給了她錢之后,她去查了一下現在市面上的家教課時費,按照每天一個小時的時間算了一下,然后把多余的錢全都退給了我。
她每天給我講一個小時數學,到點準時背上書包走人,像是某個設定好了運行程序的人工智能機器人。
上輩子,宋曉梨是在高考之前跳樓自殺的。
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考上好大學、盡快賺錢給奶奶治病上。
結果高考前一個月,她爸賭錢輸了,喝了幾瓶劣質白酒,回家對宋曉梨進行了一頓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毒打。
宋曉梨的右手被打斷了。
那是她寫字的手。
沒人知道那天宋曉梨她爸又做了什麼,傷痕累累的宋曉梨又經歷了什麼。
人們再發現她時,這個永遠沉默的女孩已經從天臺上跳了下去。
這一世,盡管宋曉梨和我并沒能成為朋友,但我還是想救她。
于是,我花錢雇了兩個小流氓,去把宋曉梨她爹打進了醫院。
這樣至少直到高考結束,這個男人都沒法家暴了。
為了精密地籌備這件事,我破天荒地缺席了一節晚自習。
然后回來時,被負責記錄考勤的宋曉梨抓了個正著。
她問我:「為什麼逃晚自習?」
我撓撓頭,拼命想借口。
畢竟我看上去生龍活虎,沒病沒災,總不能跟她說「逃課打你爹」。
就在這個節骨眼上,宋曉梨被傳達室的老師叫了出去:「曉梨,有你電話。」
是宋曉梨她爸出事的消息。
五分鐘后宋曉梨回來了,臉上依然是淡淡沒什麼表情的樣子。
她重新拿起考勤表,又放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