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她門外的臺階上坐了十五天。

她冷漠的聲音透過窗欞傳來，「我母后去世，你姑母當了繼后，我這罪人之女也勞駕不起你給我做伴讀了，我哪里配呢？你走吧，回家去吧。」

那話扎在我心上，簡直令人心如刀割。

我固執地不肯離去，有一日她大發雷霆在屋里砸東西，屋里飛出來一只茶壺，砸得我眼冒金星、頭破血流。

丹陽摟著我哭得幾近昏厥。

我給她擦眼淚說，我知道你是不小心的，我知道你心里難受。你放心，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。

我倆和好如初，我主動放棄歸家，和丹陽同住在宮中。

剃去了一塊頭發的那處毛囊受了損，頭發比其他地方稀疏些，扒開可見一道疤痕，不過不是很明顯。

后來丹陽用裴皇后最鐘愛的玉蘭簪給我挽頭發，發誓一輩子對我好。

夢境里除了攻略者，沒有人知道丹陽的真實身份。

可攻略者為了攻略太子表哥，故意讓太子發現端倪。

太子把我和丹陽當成親妹妹，為了隱瞞她的真實身份，殺掉了通慧和尚。

不想攻略者早就從我手里要走了簪子，提前收下佛寺的五百死士。

后來她一邊在太子表哥面前扮可憐，一邊聯合裴家密謀奪取太子的皇位……

我攥緊了手里的玉蘭簪。

丹陽得是皇帝唯一的嫡公主，永遠。

14

我戴著玉蘭簪子跪在蒲團前，深紫色織金宮袍裙擺長長地拖在地上。

額間繪花鈿，臉上覆面紗，只露出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。

「殿下……小姐, 該走了。」

一名僧人猶豫著喚住我，「施主，可是有什麼傷心事？」

我的淚珠斷了線似的落下，「多謝大師關懷。」

他再三追問我，我終于猶豫著開口。

「我容貌不肖父親，被父親的妾室們疑心血脈不純。父親雖未懷疑，但恩寵大不如前。今日本是我十七歲的生辰，她們在筵席上竟又舊事重提。我是父親唯一的嫡女，尊貴無雙，怎可能是她們口中的野種！」

那僧人身子一震，和丹陽如出一轍的丹鳳眼中閃著悲傷的光，「姑娘且寬心，姑娘這玉蘭簪似有佛緣，可否借貧僧一觀？」

我摸下簪子遞過去，「此物是母親生前遺物，她交代我一定要仔細收著，哪天到了山窮水盡之時，可上南禪寺求一道機緣。」

那僧人抖如篩糠，不可置信地看著我，「你……」

我猛得攥住他的手，低聲伏在他耳邊，「謝閔，是你吧？」

「那個奸夫，是你吧？」

他眼睛瞪得要撐破眼眶。

「你們這對奸夫淫婦，我父皇是天下之主啊！我父皇那樣疼愛我，我明明是他唯一的嫡公主，你讓我變成一個人人厭棄的野種，我恨你！」

「你有什麼臉面在這拜佛，我痛得撕心裂肺，你卻隱于山林，安閑度日，憑什麼？你怎麼不以死謝罪？」

仿佛有種強大的悲傷在他體內橫沖直撞，謝閔全身發抖，絕望無助地閉上眼睛，淚水源源不斷溢出來，他的五官都扭曲了。

「姝兒……你，恨我？」

丹陽名喚景姝。

我目眥盡裂，咬牙切齒，「不許你念我的名字，我是我父皇的公主，不是你和裴音茍合產下的野種！」

他劇烈喘著氣，從袖中掏出一朵木雕的牡丹，牽起袖角擦了擦，小心翼翼捧到我面前，「聽你母親說，你喜歡牡丹……你看……」

「惡心，我不要你的東西！」

我轉身離開，他死死拽住我的衣袖，將那木牌塞進我手心。

「憑這木牌可調動寺中五百死士，能保命的。」

他的眼淚落在我手背上，低聲下氣地哀求，「姝兒，你能不能摘下面紗，讓我再看一眼你的容貌？」

「憑你也配？」

拽著我的手頹然落下，他握著那把玉蘭簪猛地戳進自己胸口。

轟——

他的身體驟然倒塌。

我扶著柱子心悸不止。

我是要逼他死的，他死了，沒有人會再揭破丹陽的真實身份了。

很好，好。

一個僧人進來，看見眼前情景直呼阿彌陀佛。

「阿彌陀佛，浮生千劫盡，長日一燈明。施主點一盞長明燈再走吧，也算了卻一樁因果。」

我跪在蒲團上看僧人為謝閔點燈。

菩薩手握念珠，慈眉善目地望著我。

「施主可知，世人握念珠，念的是觀音菩薩。菩薩手握念珠，念的又是誰呢？」

我答，「菩薩念的，是她自己。」

「阿彌陀佛，緣來天注定，緣去人自奪。種如是因，受如是果，唯心而已。」

我在謝閔身側為先皇后裴音也奉了一盞長明燈。

「您二老放心，我會替你們保護丹陽的。」

最后，我親自點了一盞長明燈，放置在裴皇后燈側，名諱是裴琳瑯。

那是夢里我未出生女兒的名字。

那時我被攻略者和柳晏清傷得遍體鱗傷，又憤恨攻略者勾引我二哥姜懷鈺和我太子表哥，處處與攻略者作對，被所有人厭惡傷害。

裴韞玉不顧我的意愿，強娶了我。

后來裴韞玉幫助攻略者篡帝，姜懷鈺死在宮變中，太子表哥也被囚，皇后姑母刺殺攻略者不成，在獄中吞金自盡。

我殘了腿的老父親崩潰心痛，提著一把劍沖出去，還沒走到宮門，噴出一口血，生生將自己氣死在半道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