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光是顏色搭配就花去了半年時間，每一個細節都仔細斟酌推敲了無數遍，廢掉的搭配不計其數。光是注解，她就足足寫了三大冊。又花了半年時間，才繡成一半，幾十萬針總是有的。」

「每日懷珠姐姐繡像前，都得沐浴焚香，念誦一遍經文才開始。每月還要齋戒半旬，到山寺上參拜兩日，一是使菩薩吸收廟里的香火氣，二是彰顯繡佛誠心。」

我震驚于柳三妹妹對這菩薩像的了解，又聽她調皮笑道，「二哥哥總在家里提起懷珠姐姐的繡像，我家貓兒要是能開口，想來也能如數家珍了。」

柳晏清臉漲得通紅，「三妹妹，休得在長公主面前胡言亂語。」

懿安長公主贊許地朝我笑笑，跟柳晏清說，「你們小兩口倒是感情好，你可得好好待咱們懷珠啊。」

柳晏清的臉更紅了，「是，那是自然。」

攻略者眼中精光一輪，「姑母沒覺得這菩薩像畫得也好嗎？」

【姜懷珠，你霸著柳晏清還要勾著裴韞玉，呸，今日就讓你雞飛蛋打！】

裴韞玉騰得站起身，想阻止已經晚了。

攻略者的話擲地有聲。

「這絹布上的菩薩像是我表哥裴韞玉所作，懷珠縱然勞苦功高，但這功德簿上也得算我表哥一份。柳晏清，你不會介意吧？」

11

丹陽送我這畫時，我已經和裴韞玉斷了。

我早猜到菩薩像是裴韞玉繪的，那又怎樣呢？

好風憑借力，送我上青云。

這麼好的畫，我憑什麼放棄？

竊竊私語往耳朵里鉆。

「他和她，和他，什麼關系啊……」

「你們不知道嗎？傳說裴大人成名的那副《姑射仙子圖》就是照著姜小姐畫的，仙子容貌跟姜小姐如出一轍。

」

「那年秋獵，裴大人是優勝者，他向陛下討要了一樁賜婚圣旨，沒在大庭廣眾下說出小姐名諱，但大家都知道定是姜姑娘無疑。想是他顧忌姜姑娘年紀尚小，要再等等……后來姜姑娘定親了，不是裴大人……」

攻略者繼續拱火，「一般人遇上這種事兒難免心懷嫉妒，還得是柳晏清大度，我們才能看到這麼好的繡品。」

【裴韞玉好感度 -10 ，總好感度 50 。閉嘴吧你，你以為他聽不出你的惡意嗎？能不能不要自作聰明啊。】

【我還不是為了一箭雙雕！】

裴韞玉起身施禮，「柳兄曾托我執筆，畫一副菩薩像贈予未婚妻。裴某感嘆柳兄對姜姑娘的情意，不忍推卻。繡像幾近完工，兩人也即將喜結連理，真可謂是好事成雙。」

柳晏清也跟著起身致意，「裴兄畫人像精湛，京城無人堪比，實在令柳某折服。我和懷珠成親之日，還要請裴兄賞臉，飲一杯喜酒。」

周身喧囂一片，我的心情模糊著沉重。

我想象過很多回，拿出繡像那一刻，我應該像嚴陣以待的士兵，挺胸抬頭，驕傲地等待將軍的檢閱。

這繡像將會是我和丹陽友誼的象征，我們的名字永遠連在一起。

現在大家津津樂道的，卻是我和兩個男人的糾纏。

我的繡像無人問津。

【裴韞鈺好感 -10 ，總好感度 40 。你是不是根本沒想攻略裴韞玉？】

【艸，這倆傻逼，真 TM 服了，頭上都綠成青青草原了，他倆還維護上了。】

【艸, 到底知不知道她根本是個勾三搭四女人啊！】

【別說那些有的沒的，裴韞玉拿你當妹妹，好感度本來就高，你都能搞成這樣？你他媽到底行不行？以前不是還知道下藥嗎？為什麼不給裴韞玉下藥？】

【他表面溫和、內心陰暗，我給他下藥就真死了！】

【你是她表妹，他能殺你？從前你不是還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嗎？你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？】

【你別著急啊，我想想……】

正此時，姜懷鈺猛得沖到繡繃前面。

「姓裴的，這竟然是你的東西？」

他發了狠，猛得沖上去一拳砸塌了繡繃子，抓起絹布撕裂幾塊，掀開熏香銅爐，將絹布一股腦塞進去。

「姓裴的，你的東西，這輩子都別想進我家的門。」

變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，所有人都驚住了。

火焰舔舐著絹布，燒得飛快。

柳晏清猛沖到銅爐前，疾言厲色地推開姜懷鈺，「姜懷鈺，你是不是瘋了？你簡直不可理喻！」

他弓著單薄的脊背，不管不顧將手伸進著火的銅爐里，掏出幾片帶著焦黑的殘片，仍不死心，又顫抖著去底部抓余燼。

「別這樣，不要這樣做。」

我將柳晏清從銅爐前拽回來，他卻像脫韁野馬一般，怎麼都拽不回頭。

他手被燒得又黑又紅，雙手珍視地捧著一團焦黑，哆嗦著嘴唇，六神無主喃喃道，「懷珠，懷珠，燒完了，怎麼辦，你一年的心血全毀了。」

我感覺他又要流淚了。

柳晏清實在太傻了。

「很疼吧？」 我呼呼吹著他的手，「沒關系的，不過是副繡像，這副沒了我還會繡別的。我們先去上藥吧。」

這雙瘦長白皙，能揮毫潑墨的手，要是留疤了就不好了。

疤痕會讓人產生羈絆，我不喜歡。

12

空無一人的夜靜得可怕，我獨自倚在繡樓的欄桿上觀月。

彎月孤寂清冷，像蒙著一層輕紗，我孤零零地站在月光中，雙手抓著欄桿哭了很久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