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鬟話音剛落,裴小桃一臉緊張:「誰死了?」
「什麼誰死了?你胡說什麼?」丫鬟氣勢洶洶。
「不是你說的笑死了人嚜?我姐姐在這家我不得問一下,還有,你不要用鼻孔瞪我!窟窿眼子太大了!我害怕!」
裴小桃指著她的鼻子,氣勢比她還要兇。
我拎著她的后衣領將她拖走,她還老大不樂意地沖那丫鬟喊:「你鼻子好像歪了,記得找大夫看看,本來就挺丑……」
我的生意念頭暫時擱置了,人也跟著消沉幾日。
直到這天趙大叔的閨女阿香來了裴家。
她是從縣城坐驢車過來的,還給我們帶了五香齋的芝麻酥。
我有些驚訝,因為她行動不便,是個瘸子。
阿香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,性子有些緘默,那日去趙大叔家還錢,我雖見過她,卻也只是點頭之交,并未言語。
據趙大叔說,自她十一歲摔瘸了左腿,就不愛出門了,也不喜歡跟人打交道。
眼下她卻登了門,說話也直白,問我:「那日你和我爹說的話,我都聽到了,你是放棄了?不想開鋪子賣豆花了?」
我忙擺了擺手,將目前的狀況告訴了她。
她道:「你為何不去問二郎,興許你姑姐是真的不知道,裴伯伯是生意人,辛苦經營半生,這種方子想來也只會傳給兒子,畢竟女兒將來是要嫁出去的。」
我愣了下,倒是沒想到這層,又遲疑道:「二叔也不見得知道吧,他很早就不在家了……」
「不問又怎麼知道?問一下吧。」
阿香似乎比我還在意這事,讓我即刻寫信給二郎,她回縣城的時候順道帶去郵驛。
在她熱切的注視下,我只得拿了紙筆過來。
寫下的內容大意是——
我想在縣城做些營生,按照嬸娘曾經說的做法,我做出的豆花味道不對,二叔可知道具體是怎麼做的,能否指點一二。
同時附上一張我寫的豆花方子。
阿香看了直皺眉頭,說我字寫得丑也就罷了,內容也過于直白,字里行間一點親人之間的關切都沒有。
于是她讓我在最后加上一句——
邊疆苦寒,二叔定要保重身體,盼平安歸家。
寫完之后,她就將信帶走了。
我原本搞不懂她為何如此熱衷此事,直到臨走時她說:「薛玉,我與你同歲,一樣是阿娘早逝,而且我是個瘸子。」
我不明所以,她又道:「我爹總張羅著給我尋一門好親事,可我知道,我能找到什麼好人家呢,好人家的兒郎哪里會愿意娶一個瘸子,可我爹偏不信,他說給我攢了一百兩的嫁妝,婆家窮點也無妨,只要夫婿對我好就成。
「他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天真,窮人家的兒郎愿意娶一個瘸子,焉能不是沖著這一百兩的嫁妝來的。
「薛玉,你若想賣豆花,我可以把嫁妝拿出來直接幫你開鋪子,你先不要拒絕,我沒有別的目的,要的也很少,我不貪心,只想有一條出路,不想嫁給那些在背后罵我死瘸子的男人。」
4我覺得阿香有些高看我了。
信寄出去一個月了,眼看又要到裴二郎寄軍餉回來的日子,還是毫無動靜。
我忍不住想,在外人看來我是裴家的寡嫂,但在裴二郎的眼里,我算是個外人吧。
畢竟放妻書都簽了。
既是外人,又怎麼會把那麼重要的豆花方子告訴我。
裴小桃不這麼認為,她叉著腰,昂著頭,留給我兩個小鼻孔:「嫂子你錯了,我二哥將來可是要做大將軍的,而我將來要做女官,我們裴家日后在華京有官邸大宅,一百個丫鬟小廝,登了天子堂,誰還回來賣豆花,所以那什麼方子,根本不重要!」
我:……
就在我打算放棄,準備做些別的小買賣時,裴二郎的信連同四兩銀子一同寄過來了。
我沒想到,他的字寫得那樣好,筆力勁挺,力透紙背。
更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把方子告訴我了。
裴家的豆花味道好,其一為鹵湯,其二為三合油。
裴老爹學做豆花之前,是賣油郎。
旁人的豆花,端上桌之前會在碗里放幾滴香麻油。
而裴家的油,是香麻油、雞油、豬油,三種秘煉。
裴二郎寫了一張三合油的方子給我。
他還告訴我,鹵湯可放雞雜,味道更鮮。
我眼眶有些發熱,他當真是信任我,把我當親嫂待。
自收到他這封信開始,我所做之事都變得尤其順當。
先是在縣城獅子巷南街尾臨近州橋拐角,找了個滿意的鋪面。
鋪子不算大,從前是家小酒肆,分前堂后院。
前堂擺了桌椅和柜臺,可做生意,后院水井灶臺一應俱全,除了廚房,東廂還有間放雜物的屋子。
之所以滿意這里,是因為這鋪面二樓還有兩間房。
樓梯在后院一隅,二樓屋子光線好,窗戶對著獅子巷,也可以看到州橋附近的喧鬧。
阿香提議開鋪子之前,我原本是打算支攤的。
可是如果有更好的選擇,誰又愿意每天往返四十里路,推車去縣城擺攤子。
即便我手里有些錢,租得起驢車,起早貪黑地忙活,把太母和小桃放家里,難免照顧不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