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我只覺得身子不舒服,沒什麼胃口。」徐子儀搖搖頭。
「不舒服也吃一塊糕點墊著。」
徐子儀擺擺手,只喝了幾口熱茶。
不過很快他就后悔了。
府里頭吃飯規矩多,老夫人吃飯需得媳婦們站著伺候,徐子儀捧著茶盞,只覺得眼前發昏,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,老夫人看他手抖,吃飯吃得更慢了。
終于他覺得眼底似燒,腰如灌醋,手上的茶盞似有千斤重,一個趔趄倒下了。
眾丫鬟才要去扶,老夫人輕咳一聲,將筷子一放,便無人敢動了。
徐子儀一睜眼已經躺在床上了,只覺得小腹痛得要命。
「夫人醒了?宮中孫太監派人來問呢,年底了。」
年底了?年底怎麼了?
徐子儀才要起身,忽然覺得下身好不舒服。
「夫人來月信了。」紅玉笑了,「還好呢,沒懷上。」
沒懷上?就這麼值得高興嗎?
不待徐子儀細細去想,忽然想起來孫太監的事:
「年底了?什麼意思?」
「夫人真是傻了,孫太監可不是年底打秋風來了。」
孫太監叫孫扣寶,人如其名,仗著御前的威風,沒少跟底下官員伸手要銀子,徐子儀心里最瞧不起這種沒骨氣的閹人,每每入宮都不曾給好臉色。
「不給!」
「夫人怎麼能說這種話!」紅玉慌得去捂徐子儀的嘴,「老爺性子直,素來不屑結黨謀私之事,您從前也說官場彎彎繞繞,豈能獨善其身?從前老爺得罪了那幫文官,要不是夫人您常打點那群太監,他們在御前幫著老爺吹點風,日子哪里是這麼好過的?」
她……幫我打點?徐子儀愣住了,從沒聽瓊月說過這些。
「老爺素來看不慣那幫仗勢欺人的人,可越是這種小人,越不能得罪。」紅玉嘆了口氣,「夫人您定奪吧,今年老爺打了兩回勝仗,得了不少封賞,不定怎麼遭人妒恨呢。」
徐子儀只沉默,他哪里知道如何打點?
「我去給夫人拿賬本!」
對!還有賬本!
當紅玉命丫鬟們捧上來一桌厚如城墻的賬本,徐子儀瞬間覺得頭大了一倍。
「這是咱們將軍府半年的賬,上半年的夫人可要?」
「……不必了。」
徐子儀是做文章的苦手,從前父親拿鞭子在后頭逼他念書,他硬是一個字也念不下去,關關雎鳩他可以念成管管舅舅,恨得父親直罵:
「你瞧瞧人家瓊月,三歲讀《詩經》,五歲背《千字文》,七歲學琵琶,八歲就會治畜生,你爹改明兒也問問瓊月那丫頭,怎麼治治你這個不出息的畜生!」
那會自己是怎麼說的?
「爹,您這麼喜歡瓊月,兒子以后娶了她,她跟我一塊教您孫子,那不是能文能武?」
徐子儀翻開賬本,意外的是上頭支出收入,人情往來寫得一絲不亂,他倒不知道,原來除了琵琶和醫術,瓊月的算術也精。
賬本上頭字跡工整娟秀,若是他得了封賞,還有一點蠅頭小楷圈起批紅,那小小的子儀兩個字,讓他心里莫名一陣柔軟。
倒像是夸贊他似的,叫徐子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。
只是她從沒和自己說過這些管家的瑣碎活,寄來的家書總是一切都好,叫他放心。
這賬本上密密麻麻盡是煎熬人的瑣事,難為她這四年做得滴水不漏。
「從前為了這些個賬,沒少受氣呢。
」紅玉細細研墨,「周姨娘做夢都想管賬,可誰不知道,她是想往自己那個窮娘家搬銀子,夫人若出了一點漏子,她就敢撒潑鬧事,夫人要臉,她可是個沒臉的東西,還有那個莊姨娘,他們房里一筆爛賬,丫頭仆婦個個刁鉆。」
……周姨娘經常刁難她嗎?
可周姨娘自己也見過,江南水鄉養出來的脂米美人,看上去性子柔和溫順。礙于叔嫂之嫌,自己不曾正眼瞧過她,倒是聽她從前和母親撒嬌時,語氣嬌軟,后來大哥又娶了莊姨娘,沒一陣子便被大哥拋擲腦后了。
……周姨娘好端端的,為什麼要為難瓊月呢?
這后宅的彎彎繞繞,他竟然也有點看不懂了。
「紅玉,你去取些銀子。」徐子儀忽然想到了什麼,「再尋個靠譜的小廝。」
7
楊昭溪居高臨下地看著我,他動作快得出奇,抬手間后腰的匕首已經抵在我的脖頸上,我嚇得不知如何作答。
「……她比瓊月新奇。」
楊昭溪又是冷笑:「人盡可夫,水性楊花的女人,她從笑尸山那頭過來,安知不是魈族的奸細?」
「……她已經預備著回北荒了。」
「那屬下可敬告將軍,您千萬別死在北荒。」楊昭溪盯著我喉管的樣子,像極了蓄勢待發的豹子,隨時準備將我一擊斃命,「否則屬下可不敢保證,會不會從哪竄出來一只餓狼,又好巧不巧地,碰到了萱夢姑娘。」
我摸著脖子驚魂未定。
楊昭溪是楊國公府家的公子,君子之澤,五世而斬,襲爵到他這,已是第三代,家中的意思是要他考功名,誰知原本書念得好好的,他又悶不吭聲跑到北荒打仗,憑著軍功一路拼殺到副將的位子,才被人認出來。
楊小公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溫柔好性,幾年不見怎麼變得如此乖張暴戾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