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郎君不必多說,我知郎君不是孟浪的人。現下是我看上了郎君的印章,想用這石頭換的,一會兒不論這石頭內里是何顏色,郎君且末后悔才是。」
我歪頭看著他,語氣不由自主便帶了三分玩笑的意味,一時自己都有些納悶了,我從不對旁人這樣。
「怎會?是姑娘成全了我才是。」
他一揖到底。
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郎君,或是我見的郎君還不夠多?
難道他們都不該是我阿爹同游松那般?
他是個看著憨厚老實,卻能體察人情世故,又心懷善意的郎君。
9
伙計去了石皮,那石頭內里確實是黑色的,如此便皆大歡喜了。
等春紅的間隙,我翻看著手中的印章,甚少有人刻「清風朗月」這樣的字在章上的。
或是這是他對自己的寄望?
只這章上的字刻得實在是好,石頭又是好石頭,說來還是我占了他的便宜。
他就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,什麼也不做,哪里也不看,微微垂著頭,露出修長的脖頸來,他就那麼認認真真地等著。
約是來幫家中女眷取首飾來的吧?
有些人見了無數次也叫人揣摩不透,有些人只見了一兩面,卻能看出本性來。
我想他該是個很好很好的郎君。
是我看他的眼神太過直白了吧?他似有所感,回頭來看我,眼神里透著詢問,見我不說話又微微垂下頭去,耳朵慢慢紅了。
我想問一問他年歲,怎的像個不曾見過女娘的小小郎君?
自陛下即位,男女大防沒過去那般重了,可一個女娘追問一個郎君的年歲,終究是太過唐突了。
我活了這許多年,做過最出格的事便是和一個陌生郎君坐在一張桌子兩側,且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看了許久。
春紅來得恰恰好,看完我又轉頭去看那郎君,眼里寫滿疑惑。
她手中大大小小許多紙包,看來是將能買的各色糕點都買了一遍。
我從她手里接過紙包,挑揀了兩包推到對面的人眼前。
「我請郎君吃糕點。」
「姑娘你竟舍得將吃食分給旁人?」
不待那郎君說什麼,春紅先開了口。
真是她家姑娘我的好丫頭!
我紅著臉蹲了蹲,帶著春紅下了樓。
將那郎君留在了樓上。
即便春紅不說那樣的話,看看我圓潤的身材,他定然也知道我極能吃的。
我恍恍惚惚回了家,春紅嘰嘰喳喳說的什麼一句也沒聽見。
日子同往日并無不同,我阿爹又納了新的妾室,是個膚白藍眼的外族姑娘,官話都說不清楚。
她極得寵,家中其余妾室看她不慣,每日明爭暗斗。
阿娘免了她們的禮,不叫她們到正院來。
阿娘對阿爹早就死了心,干脆眼不見心不煩。
南笙在老太太院中住了三日,游松親來接她,她便回去了,走時還將老太太院里的一個二等丫頭春梅帶了去。
聽聞又游松換了個衙門,我家的老太太,是有些真本事得。
我本就呆,近些時日呆得更厲害了些。
有事無事便靠著窗棱發呆。
我自幼便不大喜歡春日,因為到了春日,日頭慢慢長起來了,睡得便會少。
現如今又多了個不喜歡的緣由,春日麼!似人人都要懷春才算了事。
我時不時便想起那郎君微微垂著頭紅了耳朵的模樣。
虧他生得恰好,若是再壯些,要做出這樣的姿態,不知有多嚇人。
偏生就他做來,便顯出些恰到好處的純粹與清澈來。
我是個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且從不輕易相信旁人的女娘。
約莫是因著春日,又約莫是我確實沒見識過幾個郎君。
我便覺得他真的是極好的。
10
阿娘確實收到了溫家的帖子,她將那桃花粉的紙簽看了又看,又笑著貼在胸口上,似得了個天大的寶貝。
溫家的帖子難得,只因溫家甚少辦宴會。
這帖子便更顯得難能可貴起來了。
這日阿娘起得極早,又早早將我從被窩里哄了出來。
春枝給我裝扮,連著換了幾套衣服阿娘都不滿意。
我本就生得矮,又肉乎乎一團,如何打扮也不能同別家姑娘一般顯出風情萬種來。
打扮得太過莊重只覺得是小孩兒扮作大人玩過家家罷了。
阿娘疼我,卻總不愿接受她家姑娘我生得太過圓潤這樣的事實。
如此折騰一番,待出門時已有些晚了。
好不容易行到了溫家門口,阿娘領著我下了馬車。
溫家的人我只見過二夫人,今日在門口迎客的也是她。
溫二夫人生得溫雅,臉上帶著的笑叫人如沐春風。
看一眼就知曉她日子該是過得極滋潤順心的,只有心底真正滿足快活的人,才會顯出這樣的知足豁達來。
就這樣看她一眼,就讓旁人羨慕極了。
真不知那溫閣老的夫人又是什麼模樣。
阿娘曾再三叮囑我,見了溫家二夫人要喚表姨母的。
這一表便是八百桿子也打不著,可阿娘叮囑了,我便只得這樣叫。
「這便是阿樓麼?竟和我家的團子有幾分相像。」
聽聞溫閣老家的長女有個小名兒就叫團子,今年恰巧足六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