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才十一歲啊,一邊哭一邊清理傷口。
周彥的心,在那一刻直接被擊碎,化作齏粉。
原來,萬念俱灰的人還會被重創傷到。
秦儉固執的要他站起來,握著他的手,一遍遍的告訴他——
死是很容易的事,但是就這麼死了,阿彥哥哥能甘心嗎?
我不信周伯伯是共犯,但我是女孩子,沒能力伸冤,所以你要振作起來,好好的活。
周家蒙冤,大仇未報,我不準你死,阿彥哥哥你起來啊,儉儉陪你一起走下去可好?
你振作起來啊。
誰說她是個蠢丫頭呢。
她知道燃起他滔天的恨意,那是他活下去的希望。
為了周家,為了他自己,也為了秦儉。
周彥去了趟牙行,賣身為奴。
他與秦儉告了別。
那小丫頭看著他,結結巴巴道:「那,那我怎麼辦?」
一瞬間,全身蔓延著剝皮抽筋的痛。
他說:「你好好待在繡坊,以后,找個人家嫁了吧。」
秦儉搖了搖頭:「可是,我跟你有婚約......」
他握緊了拳頭,顫抖著心,極力隱忍,五臟六腑都仿佛被人碾碎。
「你是不是蠢!事已至此還提什麼婚約,從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邊,你我永遠不必再見。」
秦儉不知,出了那個院子,他便紅了眼圈,落了淚。
初入安王府,他在吳公公手底下當差。
一個卑賤的小太監,只配給大太監當牽馬小廝。。
吳公公出門時,他不僅要掀簾子,還要躬下身子,讓閹人踩著背上馬。
安王府的仆人那麼多,他與很多閹人睡一間屋。
太監也分三六九等,諸多惡趣味。
尊嚴,臉面,都是沒有的,他學會堆滿笑,對吳公公低頭。
吳公公像拍畜生一樣拍了拍他的臉,滿意道:「長安吶,咱家就喜歡你這樣聽話的狗。
」
來安王府一個月,秦儉就追來了。
她抱著包袱,怯生生的說:「阿彥哥哥,我只有你了,你在哪兒,秦儉就在哪兒。」
周彥心里像掀起了一場海浪,秦儉以為她能留在安王府,是因為她的固執。
殊不知他心亂如麻,是如何暗罵自己卑鄙。
她才十一歲,她懂什麼呢。
周彥,你放過她,讓她離開……她不懂事,你不能不懂啊。
可是另一種情緒占了上頭,那聲音在說,留下,秦儉留下,若你愿意留在我身邊,阿彥哥哥拼盡全力,護你一生。
那三年,秦儉在安王府埋頭洗衣,那雙會刺繡的手,生滿了凍瘡。
周彥不忍去看她,因為每一次看她在受苦受罪,心里都在滴血。
而他毫無辦法。
可她每次見了他,都洋溢著驚喜的笑,如從前在周家,傻的可憐。
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傻的人呢,周彥抹了把淚。
后來他偷偷去看她,站在她看不見的角落,一遍遍告訴自己,周彥,你不能輸。
你若輸了,秦儉又算什麼呢?
出人頭地,并非那麼容易。
如安王府第二年,他終于尋到了機會,越過吳公公,在蕭瑾瑜面前展露身手。
蕭瑾瑜的目光望向他,眼底是不為人知的贊賞。
從此,他得王爺重用,成為了他手里的一把刀。
然而這條路,才剛剛開始。
好在如今,秦儉不用再整日埋頭洗衣服了。
在陶氏身邊,他最能安心。
周彥殺人的時候,眼睛都不會眨一下。
從前也曾心慈手軟過,結果發現廝殺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博弈。
對別人仁慈,就是對自己殘忍。
人人都說他心狠手辣,從不留活口。
因為他要最大程度保證自己的安全。
因為還有很多事沒有做,還有需要守護的人。
秦儉十五歲,已經出落的十分標致。
般般入畫的眉眼,唇紅齒白,乖巧干凈。
蕭瑾瑜喜歡美人,秦儉算不得絕色,但那份干凈皎潔是獨一份的。
果然,她早就被看上了。
蕭瑾瑜試探他,想將秦儉收房。
既是在試探,說明如今的他,在他眼里是有價值的。
周彥掩住情緒,聲音低沉:「王爺,長安就這一個妹妹,絕不可能給人做妾,哪怕是您也不行。」
蕭瑾瑜聞言一愣,哈哈大笑:「好你個長安,爺竟沒看出你們兄妹二人還有這等野心,倒不愧是本公子身邊的人。」
誰沒有野心呢。
蕭瑾瑜的野心明目張膽。
周彥想,秦儉終歸是要嫁人的。
與其碌碌無為一生,倒不如遂了蕭瑾瑜的愿。
周彥眼底沉浸了一片晦暗,秦儉,你的福氣在后頭。
但凡我在,你便不是孤身一人。
阿彥哥哥要將你推向更高的位置,一步一步,立于高處,睥睨眾生。
你這一生,便交托給我吧。
只要我在,定會護你周全。
安王府的冬夜,庭院蕭索。
秦儉趴在窗臺看月亮,秋水似的眼眸盈盈點點,映著天際殘月。
風吹亂了她的頭發。
呆呆楞楞的小傻子,神情恍惚。
周彥斜躺在樹上,順著她的目光,遙遙望著夜幕中的那輪月。
傻瓜,殘月而已,有什麼可看的呢。
你這樣的人,應該身在高處,與皎月同輝。
秦儉十六歲,他終于開口,讓她給王爺做側妃。
可她是那麼倔強,隱忍著淚水沖他扔了個茶杯——
「我跟你有婚約,這輩子只能嫁你!」
她殊不知,此言一出,在他心里是怎樣的驚濤駭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