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自然很生氣,但是那個時候我正忙著怎麼氣秦韻濃,根本沒空管這個哪怕生出一個哪吒都撼動不了我地位的女人。就只罰了她一個月的份例,倒是溫淑兒氣的不行,說我罰的太輕。
我一向不懼于別人的質疑,所以根本不在乎。我到底是皎潔的明月還是縹緲的月之影,只有我自己能決定,別人的話,什麼都不算。
以后就沒人能質疑了。
太子顧明正式登基了,尊生母江皇后為太后,追封他的正妻秦氏為元貞皇后,良娣胡勉勉為純懿貴妃。嫡長子顧知意也被正式冊立為太子。
溫淑兒被封為婕妤,為了安撫喪子的沈昭訓,也把她和溫淑兒一樣封做婕妤。
至于我呢,按理說應該在第二年才被封為皇后的我,在他登基大典的當天就被冊為正宮皇后,封后大典更是與登基大典同天進行。
朝中上下,無一不驚嘆,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,能讓他不顧去世原配的臉面,更是忽略了禮法。
他們都說,是因為我的家世。他們偷偷地談論,到最后連我自己都想不通答案。
這之后的人生,無人不艷羨。
可只有我活的惶恐,一天比一天惶恐。
秦韻濃的兒子,如今在我的膝下撫養,我成為了他名義上的母親。這孩子病殃殃的,一點不像嬋兒那麼開朗健康。
可他長得真像秦韻濃啊,而且是一天比一天像,我每看他一眼,秦韻濃絕望而死的那張臉就在我的面前浮現。
秦韻濃的死,我難辭其咎,甚至是我故意而為。她稍好一點,我就會想盡辦法讓她看到我的得意,讓她惶恐。
她稍加嚴重一點,我就立刻收斂,有時還會故意犯錯,甚至還讓她的心上人來看看她,給她活下去的希望。
到后來,她干脆不在乎了,就那麼安靜地病著。因為她當然熟悉這種手段,她就是這麼害死了胡勉勉。
她盡力克制,不讓自己步胡勉勉后塵,可欲望帶來的反噬終究無法避免。
我分不清這到底是正義之舉還是我犯下的罪,到了后來我甚至分不清我究竟是為了胡勉勉,還是為了我自己。
所以我在看到酷似他母親的小太子顧知意時,我根本無法面對這麼一個柔弱而稚嫩的孩子。我是他的殺母兇手啊,可是他將來卻要把我喚做母親。
我一直沒有親近這個孩子的勇氣。.后來有一天,這孩子突然鬧了起來,誰都哄不好,乳母只好把我叫去。
誰知這孩子見了我,竟張開了小手,執意要我抱。
我的心瞬間就軟了,小心翼翼地抱起他,就像像我哄我親生的嬋兒一樣。他瞬間就安靜了,小手緊緊地環在我的頸部。
在那一刻,他就變成我親生的孩子了。
那之后,我守著我的一兒一女,日子從來都沒這麼平靜祥和過。
那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光,兒女雙全,朋友忠實,夫妻和睦。
而我的丈夫呢,他對我真好,宮里女人還少的,他就天天宿在我這里。什麼都緊著我,大事小情也都來詢問我的意見。
外人都說帝后情深,是社稷之福。
但只有我知道,所謂的和美,不過是我主動撒的謊。
我本來想得到皇后之位,就立馬恢復以前的冷臉,只守著孩子朋友過日子就好。
可是偏偏不能如愿,甚至不敢如愿。我生怕他突然發現我的利用,就會去追查我好不容易忘掉的過去,說來可笑,我并不是怕什麼懲罰,我只是連面對都不敢面對。
一個以正直為榮的人,在看到了自己的道德的白紙上有一個擦不去的墨痕,便只能惶恐,自責,甚至不再光明,只想隱藏。
我也是為了我的孩子,為了讓那個病弱的小太子平安長大,更是怕我親生的女兒有著我夢見的可怖未來。
所以我只能演著賢妻良母的戲,有幾次我幾乎都快忘了我在演戲,仿佛我真的深愛那個早就被我恨上了的男人。
幸好,幸好,溫淑兒看出了我的掙扎,一直寬慰著我,告訴我她會一直陪著我。她現在仍然幫我承擔宮務,是我在這個宮里最放心的存在。突然之間,她也開始頂天立地了。她甚至還信起了佛,說是要幫我祈福。她請求佛祖,一定要給我美滿的一生。
但是那個我一直耿耿于懷的新婚之夜,我還是沒忍心告訴她。我也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。
除了始作俑者秦韻濃,施暴者我的夫君,還有我這個受害者,都無人知曉。
沒什麼可說的,也說不出口。
太后的身體在先帝去世之后,一下子也突然間虛弱至極。其實我心里是很恨她的,是一種懦弱到不敢宣泄的恨。
她是我此生見過的最高貴的女子,只需端坐著,便讓人以為坐在了鳳凰群里。
我沒有多獻殷勤,只是每天去看看,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客套話。
這天我照例去請安,發覺她的精神比前幾天好了很多。
她疲憊的臉上有著不合時宜的微笑,溫暖得生硬,仿佛是別人強加給她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