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安公主緩緩開口:「本宮并不知你為何如此恨我,但是一切必有原因。
「在死之前,我想先聽聽原因。」
「緣由?」
我嗤笑了聲,一腳踢倒她梳妝鏡下累著的白骨:
「也許,公主應當問問他們?」
「他們?」
新安公主輕柔地抱起一個骷髏,撫了撫他的頭頂:
「這個,說愛本公主的容顏,背后卻唾棄我人老珠黃。」
她又倏忽轉身,看向另外一個:
「那個,說只愛本公主一人,卻在外頭偷偷養了情人。」
她扔了骷髏,站起來,就貼著我的面,眼淚倏地落下:
「我只求一個有情郎,為何竟這麼難。」
我凝視著她,就像凝視著上輩子那個冷漠的背影:
「公主,你求有情郎無錯,但你為何要殺害那麼多無辜之人呢。
「他人的幸福,并不是你強奪就能奪走的。
「不屬于你的歸宿,再強求也是徒然。」
新安公主陡然笑了一聲,笑容凄然:
「本宮從小無人在意、無人寵愛。
「連駙馬,也是諸姐妹瞧不上剩給我的。
「我就是看不上別人瞧不起我,憑什麼,別人能搶我的,我不能搶別人的。」
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,姿態卻高傲無比:
「父皇說本宮從沒有個公主的樣子,如今有了,他卻又看不見了。
「你動手吧,到九泉下,我能也告訴他一聲。
「本宮到死都高傲不屈。」
我看著幽微的臥室內,白骨森然,唯映著的燭光,是新安公主扭曲而丑陋的面龐。
她甚至還在期盼來生。
我微笑了下:「可惜啊,公主,想必你沒有這樣的機會了。」
血洗薛府八十口人,為我母親打下滅骨釘時。
你可曾想過來生?
我輕輕地張開口:「縱是豁出我這條命來,也不會讓您如此輕巧躲過懲罰。
「天上地下,六道無法做到的事情,便由我親自來辦吧。」
而后我抽出她的那把熟悉的佩劍,像數年前她刺中我爹時那般,扎進她的肋部。
血花飛濺起。
新安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,喉嚨里發出喘氣聲。
我輕輕地笑了。
原來這麼高傲的貴人,受傷時也這般卑微不堪啊。
劍身一擰,我的力道在她的身體里游走了一圈。
新安公主的額上顯出冷汗,發出尖銳的痛呼聲。
當年她在梅園致使我娘落胎時,娘的腹部也像這樣疼痛難忍。
可她叫得沒有這麼難聽。
只是小小的,隱忍的,害怕我爹擔心般。
后來她臨死前,也害怕我爹擔憂般,沒有發出任何聲音。
我不敢想象她有多痛。
新安公主的長發火燒火燎,被我一劍削下了大部分皮。
那些骷髏上的冤魂,都抑制不住地飛過來,在她的臉上撕咬著。
我退后一步,看她發出劇烈絕望的喊叫聲,臉上的皮肉被啃噬干凈。
我抽出她的肋骨,制成了一方階梯。
就放置在魏郡的黃河邊。
那里有天師道置辦的學堂,從古至今,進學的學童都要從那方階梯踏過。
老人說,階梯下埋的是邪祟,所以要踩了又踩。
我將新安公主的魂魄也放了進去。
她曾經癡迷一個教私塾的書生,因為嫉妒學童們引去了他的注意,便將他們都下毒殺死。
最后,書生得知真相,羞愧跳井而死。
從今以后,我要讓全天下的學童,都從她尊貴的脊梁上踏過。
然后,走向那天下至高之處。
成為堂堂正正的清廉官員。
24
夕陽西下,我滿身血色,從公主府中出來,又去了京城最大的花樓。
天字號包間被我闖進、慌忙提褲子的那個男人,是新安公主身邊的侍衛頭領。
昔年,就是他受新安公主驅使,到我家肆意作亂。
前世仇,今生報。
拿他一命抵一命,倒也不虧。
此時這侍衛并不認得我,只認為我是走錯的人。
一邊低聲咒罵著,一邊又給了旁邊的少女一鞭子。
我的目光轉向那瑟瑟發抖的少女。
她不過豆蔻年華,臉型還稚嫩,眼里卻充斥著恨意。
渾身上下,滿是傷痕,沒有一塊好肉。
侍衛還在嘟嘟囔囔罵:「不知道哪來的狗娘養的,竟敢壞我的好事,簡直是死爹死媽……」
他還未罵完,我忽然一劍刺進他肋部,橫挑,在他胸腹內劃了個十字。
侍衛瞪大眼,捂住傷口,斷斷續續地咳嗽: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他指著我,我卻將劍拔出,遞給了那少女:
「給。」
少女滿眼淚痕,不可置信地看向我:
「什……什麼?」
「殺了他。」
她眼里掉出兩行淚水,緊咬住下唇,看那侍衛。
侍衛喘著粗氣,脖頸上青筋暴起,瞪著少女。
微風浮動,屋子里的香燃去了一整截。
少女還沒有動。
我嘆了口氣,正欲將劍收回時。
少女卻忽然一刀捅向前。
這一刀扎在侍衛的身上尤為毒辣,然后便是如暴雨落下的第三刀、第四刀。
我數了數,少女連刺了十八刀。
直至第十八刀落,侍衛已死絕了。
少女抱著刀,流著淚脫力坐在了地上:
「你殺我父,奸我母,毀我家十八口人,將我賣進京城最大的花樓,你說你愛我,卻又和其他人玩弄我,讓我生不如死。
「……既然這麼愛我,干脆死在我手里吧。」
我沉默著,俯身摸了摸少女的額發。
而后又留下了足夠她贖身的金子,提劍出了花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