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都盼著這個孩子到來,堅信只要孩子平安,前線這場仗就一定能贏。
臥房中,分娩中的公主滿頭冷汗,抓著被子一角痛喊了一整夜。
直到天將破曉時,我用一塊紅布接住了公主生下的孩子。
「生下來了嗎?為何我聽不見孩子哭?」
公主撐著上半身問,我抱著孩子,湊過去給她看了一眼。
一聲驚恐的尖叫沖破產房屋頂。
等候在房外的駙馬沖了進來,見公主蜷在床角哭得鬢發雜亂,萬分狼狽。
「怎麼,是孩子不好嗎?孩子呢?」
「孩子在這兒啊!」
我抱著孩子走到駙馬面前,掀開襁褓一角。
只見襁褓里躺著個面色死白的嬰兒,嬰兒沒有哭,卻睜著眼睛,黑洞洞的眼珠子盯著駙馬直勾勾地看。
而這樣的眼睛——有六只。
19
這個事關大盛國運的「祥瑞之子」,雪白的臉頰上長著三張不同的臉。
其中兩張略顯蒼老,另一張則像是六歲小童。
駙馬嚇得差點把孩子砸到地上。
但這孩子被我緊緊抱著,我抱著孩子,對他說:
「駙馬爺,這三張臉你見過的。」
駙馬嚇得魂都快丟了:「你說什麼!你胡說什麼!」
「你好好看看,這張臉,像不像為公主放血而死的葉神醫?」
我指著其中一張臉,溫柔地指認:「這張臉,是葉神醫的夫人,而這張臉,是葉家那個六歲的小妹妹。」
我抬眸,看著公主駙馬驚懼的眼神,笑起來:
「公主的命,是這三人的血換回來的,如今,這三人投胎回來找公主了。」
「你們,在怕什麼啊?」
20
天邊響起一道道驚雷。
皇帝見到的,是嚇蒙的公主,和跌倒在地臉色蒼白的駙馬。
他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兒,嬰兒始終睜著眼,直勾勾地與看向他的所有人對視,沒有哭鬧,安靜得令人生駭。
「為何會這樣?」
皇帝眉宇一擰:「你不是說這一胎是祥瑞嗎?」
我抱著孩子跪地道:「這一胎本該是祥瑞,可惜,公主駙馬作孽太多,所以,祥瑞變成了天譴!」
天譴二字出口時,天邊又是一道驚雷砸下。
與此同時,大太監踉踉蹌蹌地從外面跑進來稟報:
「陛下!前線、前線戰敗了,死傷近萬!」
我和皇帝都怔了一下。
我怔住,是因為居然真的如此巧合。
而皇帝,則是痛心他的軍隊。
「為何會這樣?明明是祥瑞之子,為何會這樣!」
面對皇帝的質問,公主和駙馬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「公主當年在月城縱馬摔傷時,駙馬曾讓整個月城人為她取血。」
我抱著孩子,將所有真相揭穿:
「月城是大盛最大的城池,前線士兵十萬中有四萬是月城兒郎!」
「將士們在前線為國家出生入死,他們的父母至親卻在月城被公主駙馬強行抓去放血!」
「為救公主,不惜全城百姓的命!這不是作孽是什麼?自然是要遭天譴的!這天譴還連累了整個大盛的國運!」
「你胡說!」駙馬回過神來為自己辯解,「最后根本沒有要全城百姓的血!」
我冷聲道:「的確沒有,那是因為百姓的血跟公主體質不合!如果全城百姓的血跟公主體質相合的話,恐怕駙馬為了公主,屠城都是有可能的。」
「況且,難道公主和駙馬都忘了葉家三口嗎?他們被駙馬活生生放干血,就為了救一個本該死的公主!」
「這世間,人分三六九等,但在天道看來,公主的命和普通百姓的命是同等的!」
「三條人命換一個公主,自然會有天譴!如今這孩子,就是葉家三口來找公主,與其說是索命,不如說是討要說法的!」
永梧公主爬著下了床,抓著皇帝的衣服,嬌弱地哭:「皇兄,她污蔑我!」
「夠了!」
盛和帝一腳踹開公主,盛怒:
「朕貴為帝王,都不敢輕易拿百姓的命換自己的命,你不過是個公主,居然敢如此糟踐朕的子民!」
公主剛生育完,正是虛弱的時候,這一腳她被踹得快爬不起來。
她意識到皇帝這次是真的生氣了,若再不找個人頂罪,她這個公主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!
「是駙馬!這一切都是駙馬的主意!」
公主迭聲說:「我當時昏迷不醒,根本不知道駙馬為了救我做了如此惡毒的事!皇兄,你要怪就怪駙馬!」
駙馬沒想到公主會棄他不顧:「公主,我那也是為了救你!」
公主瞪著他:「你娶本公主還敢動納妾的念頭時,本公主就知道,你根本不愛我!」
「一個不愛我的男人,有什麼值得留戀?」
駙馬被御前侍衛押著跪在我腳邊。
皇帝對我說:「把駙馬交給你處置,如何?」
他緊緊握著我的手:「事情結束之后,你來朕身邊。」
21
駙馬落到了我手里。
我抱著那個不會哭的孩子,一路趕回月城,馬車停在葉家小屋前。
被五花大綁的駙馬摔下馬車,映入眼簾的,便是爹娘小妹的三座墓碑。
「你是、你是葉歸?」
駙馬驚恐地看著我。
我反問他:「知道我為什麼改名嗎?」
我抱著孩子,撫摸著墓碑上爹娘的名字:
「無家可歸,生離死別。」
世上再無葉歸。
只有寧離。
「這一切,都拜你和公主所賜。」
「是時候贖罪了。」
我將駙馬倒掛在墓碑前的樹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