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時,我覺得世上所有人都是我的仇人,可我冷靜下來,卻知道我最不該恨的就是你爹,沒有他……」李秀才敲了敲自己的右腿,「沒有他,我這條腿恐怕要被生生鋸斷了。」
「等我自己想明白,要去跟你爹道歉,謝他救命之恩時,卻被告知,他已經死在了公主府,我是府衙的人,知道些內幕,他分明是為公主放血而亡,最后卻被冠了個謀逆的罪名。」
「這荒唐的世道。」他看著我,目光帶著君子仗義的熱烈,「我若不幫你,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!」
「葉歸,昨日跟陸知府上京的就算不是我,是月城的任何一個百姓,他們也會跟我一樣,都不會『認出』你。」
「當年瘟疫,月城人的身體里都流著你們葉家人的血。」
李秀才說:「蒼生有情,是公主駙馬這群食肉者、是陸知府這等小人無情!」
「你要殺他們,我當然要為你遞刀!」
我鄭重地向他行了一禮:「多謝你幫我把陸斌勸上京城,否則我還真不知道怎麼殺這個朝廷命官。」
李秀才看了一眼不遠處陸知府的雪白尸體,提醒我:「殺一個知府尚且如此困難,公主和駙馬又豈是我們能動得了的?」
「殺知府,借公主府的勢力。」
我笑了笑:「殺公主,自然就要借皇帝的勢力了。」
當今的盛和帝,是公主的皇兄。
盛和帝登基也不過才十年,卻累出一身病。
許太醫私下跟我說過,皇上大概熬不過三十歲,太醫院誰都不敢把此事擺在明面上說。
我一直等著皇帝病危那天。
屆時,我將是帝王的救世主。
14
我將血人參放進藥罐里,日日煮出一碗濃黑色的藥,這藥透著一股人血的腥味。
駙馬聞過險些吐出來,但公主卻什麼也聞不出。
她甚至很愛這味藥,一天主動要喝好幾碗。
事實上,不是公主喜歡。
而是公主腹中的胎兒喜歡這株仇人血養出來的人參。
服藥兩個月后,公主再無出血之癥。
連腹痛也不再發作。
孩子經常踢她。
與之前的胎動不同,這次,她能感覺到這孩子生機勃勃。
「駙馬,你摸摸,我們的兒子在跟我打招呼呢。」
駙馬的手隔著衣物摸上公主八個月的肚子,剛一碰上,就挨了一腳胎兒的猛踹。
駙馬嚇了一跳:「這孩子怎麼跟我有仇似的,要不是隔著肚皮,這一腳能把我踹飛。」
這話聽著像極了玩笑,公主被他逗得直樂。
駙馬卻笑不出來,他是真的感覺到一絲不安。
公主笑完,靠到駙馬懷里想跟他親熱。
如今胎兒穩固,也八個月了,公主難免想了。
駙馬卻找了個借口推開她。
最近胎兒雖然安穩,但公主的容貌卻像被胎兒吸走了大半元氣似的凋零蠟黃。
他敗了興致。
這一晚,我照例給公主施針,此刻夜深人靜,公主的臥房里已經點了熏香。
我施完針,公主看似已經熟睡。
離開臥房時,在屏風外等候的駙馬卻抓住了我的手:「寧女醫,你身上為何有公主的香味?」
我裝作驚慌:「想必是在屋里待久了,染了熏香。」
「是嗎?」駙馬抓著我的手臂,貼著我的肌膚從我的掌心嗅到手臂,「好香啊。」
他上手摟住我的腰:「你長得很是俏麗,不只是那個李秀才,連我見了,都想納你為妾。」
我沒有反抗,因為駙馬要進一步動作時,公主醒了,正站在屏風邊,看著駙馬一臉意亂情迷。
公主沒有睡,我當然看得出來。
撞破丈夫偷吃現場,公主自然生氣。
不過這種事,一般也只會怪到女子身上。
我跪在廳內,公主摸著肚子,居高臨下地審我。
她如今胎象穩固,前幾日太醫院幾個太醫都說孩子在腹中健康茁壯。
似乎我這個安胎的女醫,已經不那麼有必要了。
駙馬在一旁拼命給自己洗脫:
「是她勾引的我!公主,這種賤婢想往上爬,只能當小妾通房,她動的就是這個歪心思!」
公主斜睨駙馬一眼,下令將我拉下去杖打三十下。
「寧女醫的手能施針,但腿沒什麼用啊,就算打殘了,也不影響你給本公主安胎。」
「腿殘了,自然就不會跟駙馬廝混了。」
公主府的侍衛要將我押下去行刑時,宮里忽然來人,急匆匆稟報:
「圣上病重!許太醫讓奴才來、急召寧女醫進宮救治!」
15
許太醫給我看過盛和帝的脈案,天生不足,后天操勞積弱。
每每病發便會昏沉不醒,這病癥隨著年齡增長,每發作一次就兇險一分。
但皇帝的病和公主不同,公主當時是外傷嚴重,幾乎半死不活。
皇帝這病,只能算急癥。
只要不是死癥,我的血都能救急。
我坐上馬車趕到宮里時,許太醫親自來接我,壓低聲告訴我:
「陛下犯病了,你的機會到了。」
我走進皇帝寢殿內,許太醫是太醫院之首,他將其他太醫都屏退了出去。
盛和帝躺在床榻上,清俊的臉上籠著蒼白的病氣。
他沒有完全昏迷過去,只虛睜著眼睛,眸子里倒映著殿內燭火的光芒。
「陛下,奴是太醫院女醫寧離。
」
我跪地行了一禮,先報上自己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