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刻鐘后,戎未的眼神歸于平靜。
從前在一處時,我修煉的心法至陰,解他癥狀都是如此做的。
分別的那些年,只怕他都是極痛苦地熬過來的。
戎未得了解救,卻并未放開我的手,像信徒信任自己的神祇般,他幾乎虔誠地將唇貼在我掌心。
「徐嫊嫊,你知不知道,這些年,我都好想你。」
聲音像浸水許久被打撈上來的石子互相摩挲一樣,又澀又苦。
他閉著眼,他那麼壞,那麼傲氣。
若睜著眼,這些話怕是不肯說。
心中驀地燃起一點什麼,像在荒蕪的曠野中第一縷炊煙,搖搖曳曳,扶搖直上。
驕傲而不可一世的人,惡劣肆意的魔,此刻像個孩童伏于我手掌。
我不可控地將手放在他頭頂,力道如羽毛般,于我心中卻重若千斤。
這個觸碰,隔了好多好多年,隔了好多好多人。
終于我真真切切,與他靠在一處了。
「封魔大典,你答應我會來的。
「可你食言了。」
得到安撫,再傲氣的人也終于攔不住心中的洶涌,將委屈一股腦訴出。戎未抬頭看我,眼中甚至泛著淚光。
他封魔大典那日,是江伺強迫我的第二日。
我一連在那之后昏睡了三天三夜。
那時委屈、憂慮、期艾裹挾著我,接踵而來的便是成親。
我只來得及給戎未傳音恭賀,寄去賀禮。
解釋太長,太繁瑣。
戎未等不及,容不了。
滿月的清輝映照他靠近的臉上,惡劣邪惡的魔,露出了比神祇更虔誠的神色。
唇舌交接間,是極小心的試探,是最濃烈的愛戀。
是我此前未見過的美好。
「徐嫊嫊,喜歡我。
」
像命令。
是懇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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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居魔界,雖見徐圭和戎未時常吵鬧,但此地規矩甚少,均講率性而為。
我倒也怡然自得。
然一日出門逛集市卻得知了江伺回來的消息。
昆侖山禁制莫名崩塌,妖獸逃出深山,肆虐人間。
魔界明哲保身,妖界封界不問。
修真界派出精銳弟子去處理,卻死傷無數,派出去的年輕一代,幾乎全軍覆滅。
因此有威望的長老們聚眾設壇請求江伺下界解決禍端,拯救人間。
人間遭逢此禍,師父不可能不傳音于我。
我卻在此前一無所知,約莫是戎未和徐圭共同所為。
「江伺走后,那些人如何欺你、辱你、編排你的,你為何還要回去?」
「我只管師父,不管其他任何。誰辱你,我便與誰為敵。」
果不其然,戎未和徐圭此刻難得地站在統一戰線。
戎未是魔,自不用說。
徐圭自小被壞人欺辱,見慣世態炎涼,又見我此前蒙受屈辱,也是不愿。
「那我師父,往日對我們尚算善意的同門呢,或者那些真的無辜可憐的百姓呢?」
我嘆了口氣:
「蒼生不止我們此前所見的惡人,絕大部分是善良本分卻被惡人連累的可憐百姓。
「再者,若妖獸大肆出山,那麼其他三界必然受難。
「江伺下界需要時間,我既有能力救他們,便多少要出一份力。」
設陣急行至昆侖山。
妖獸橫行,尸橫遍野,血色滿天。
師父與一些熟悉的長老正于昆侖山主山處,合力設陣。
他們均發髻凌亂,疲態盡顯,想來已經窮途末路,再抵擋不了多久。
陣法缺口愈發大起來,不少妖獸逃出來肆虐昆侖山下的村民。
修真弟子分散在各處,解救被妖獸追趕的百姓,也大都身負重傷。
每個人臉上都露出絕望之色,他們等不到江伺來了。
來不及寒暄,我凝氣念咒,浩瀚靈力如翻涌江水般灌入主山陣中。
那被撕裂的缺口肉眼可見地變小。
師父見我,自是歡喜,那些編排過我的長老卻是面色一滯。
然而靈力有窮,昆侖山千百年積累的妖獸卻無盡,獸潮沖擊著陣法,幾乎將我靈根震碎般的力道。
巨大的威壓要將我壓得跪下來,此時一道藍色劍氣卻自東南而起,極光般俯沖而來,托住了我的后腰。
徐圭站在我身后,他還是來了。
一道沖天如柱的魔氣也在瞬間蔓延至整個昆侖山腳下。
霸道的業火一瞬間蔓延開來,那些弱小的妖獸瞬間蒸發,追著百姓的妖獸也只能勉力抵擋。
見戎未出現,一眾長老頓時緊張起來,他也是修真界死敵。
他們捉摸不透他的態度。
見他們如此,戎未囂張的笑聲掠過每個人的耳廓。
「無恥老兒,今兒本君開恩,便救你們一回。
「日后你們可要三拜九叩來謝恩。」
嗯,還是這麼惡劣。
差點把幾個老頭氣得半死。
從正午到傍晚,許多長老已然不支暈過去。
留下來的幾個老人無不是臉色慘白。
江伺到底什麼時候來。
咬牙嗑下一瓶靈丹,我接替一個倒下去的長老鎮守陣法中心。
升至半空,凝氣如虹,全身的靈力被壓榨出來,我的口鼻漸漸沁出血來。
然而也只是半刻鐘。
我眼前驀地一陣發黑,靈力枯盡,枯葉似的墜落下去。
戎未與徐圭均急行過來。
然而此時天地忽地亮了,金光撕裂虛空的暗,一道三人合抱粗的金光從天而降。